暮春的神界边缘,云层如墨般堆积,将本该明媚的阳光绞成细碎的铅灰色。沈砚冰的玄冰戟尖挑开最后一丝结界裂隙,扑面而来的不是想象中的魔气,而是带着腐朽气息的潮湿水雾——那是魔界特有的「迷心雾」,能将神识切割成碎片,再按观者最恐惧的模样重组。
“小心,这雾有问题。”苏挽月的药灵鞭自发缠上他的手腕,鞭身的情丝草突然蜷缩成一团,“像是用......用神识碎片织成的。”
话音未落,迷雾中骤然浮现出无数镜面。沈砚冰在最近的镜面里看见自己单膝跪地,玄冰戟贯穿苏挽月的胸膛,而她的嘴角却挂着解脱的笑:“阿砚,这次......终于能让你解脱了。”
“假的!”他挥戟击碎镜面,碎片却在落地前化作黑色蝴蝶,扑向苏挽月的面门。她侧身避开,发间的琉璃珠簪掉在地上,滚出的轨迹竟在雾中映出另一个场景——萧明瑟被魔气缠绕,正将命运罗盘砸向地面。
“是记忆陷阱,”苏挽月握紧他的手,灵力顺着相触的掌心传来,“他们在逼我们自我怀疑。”她的指尖点在他眉心的雪顶红胎记上,“看着我,这里才是真实。”
沈砚冰望进她的眼眸,那里倒映着不受迷雾影响的自己,眼中没有癫狂,只有倒映着她的清明。情丝草的微光从两人相握处溢出,竟在雾中辟出一条短暂的光路。
光路尽头是座破败的神殿,匾额上「镇魔司」三字己被青苔覆盖。苏挽月刚要触碰石门,殿内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,无数黑影从门缝中渗出,化作他们前世今生的熟人——被魔气侵蚀的天帝、举戟相向的萧明瑟、甚至是早己陨落的匈奴巫医。
“沈将军,还记得我吗?”匈奴巫医的幻影裂开嘴,露出满口黑牙,“你看,你最爱的人,最终都会因你而死。”
玄冰戟在沈砚冰手中爆发出寒芒,却在触及幻影时如泥牛入海。苏挽月趁机甩出药灵鞭,鞭影所过之处,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啸,露出底下的真实形态——竟是缠绕着神识碎片的魔藤。
“这些藤蔓在吞噬神界仙兵的记忆,”她扯下一段藤蔓,只见藤身刻满细小的咒文,“就像......就像有人在刻意培养恐惧。”
神殿深处突然传来孩童的哭声。沈砚冰循声望去,竟看见八岁的自己蜷缩在墙角,怀中抱着支离破碎的双鲤佩,而不远处,幼年的苏挽月正向他伸出手,却被成年的自己挥剑斩断。
“那不是我!”他怒吼着挥戟,却发现戟刃穿过幼年的自己,砍中了身后的石柱。尘埃落定后,石柱上露出半块斑驳的石碑,上面刻着与魔藤相同的咒文。
苏挽月指尖抚过碑文,突然浑身一颤:“这是上古禁术「人心收割术」,需要用......用神界子民的恐惧为养料。”她转头望向沈砚冰,眼中满是震惊,“所以结界会在战痕处破损,所以雪顶红会被魔染——他们在利用神界对战争的恐惧!”
迷雾突然变得粘稠,无数魔手从雾中伸出,抓住沈砚冰的脚踝向地下拖拽。他看见苏挽月的幻影被魔藤缠住,渐渐化作一具枯骨,而她的口中却仍在念着他的名字。
“阿砚,想想灵泉的水!”真实的声音穿透幻境,苏挽月的药灵鞭缠上他的手腕,“想想我们在花雨中的约定!”
情丝草的光芒在她掌心爆开,如同一盏心灯照亮迷雾。沈砚冰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轰然碎裂——那是被魔界种下的自我怀疑,是缠绕千年的负罪感。当他再次挥戟时,玄冰戟竟化作千万道雪顶红光芒,将所有魔手烧成灰烬。
神殿的穹顶在光芒中坍塌,露出隐藏在迷雾后的真相:无数透明的茧悬挂在空中,每个茧里都沉睡着一名仙兵,他们的眉心都刻着与魔藤相同的咒文,而中央的祭台上,魔尊的左护法正操纵着巨大的纺车,将仙兵的恐惧编织成雾。
“原来所谓的魔界余孽,根本就是神界自己的恐惧。”萧明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,她驾着流光坠入神殿,手中的命运罗盘转动着,“看这个!”
罗盘投影出的画面里,天帝正在批阅奏折,而他的袖口隐约露出一截黑色鳞片——那是魔气侵蚀的征兆。沈砚冰终于明白为何结界破损的消息会被刻意延误,为何谣言能在神界畅行无阻。
“真正的内奸......是天帝。”苏挽月的声音里带着不忍,“他怕战神功高震主,所以默许魔界侵蚀,想借谣言除掉我们。”
左护法的笑声从纺车后传来:“可惜啊,众神之主的恐惧,比凡人的更美味。”他挥手扯断一根命运线,最近的茧突然爆裂,里面的仙兵化作黑雾融入迷雾,“你们以为打败我就能终结恐惧?只要神还会害怕,我们就永远能卷土重来。”
沈砚冰握紧苏挽月的手,情丝草的光芒与玄冰戟的寒芒在他们掌心汇聚,形成一枚透明的种子。“恐惧永远不会消失,”他将种子植入地面,“但我们可以种出比恐惧更强大的东西。”
种子瞬间长成参天大树,树枝上开满雪顶红,每一片花瓣都映着神界子民的笑脸——有小仙童在药仙谷偷摘花瓣,有天兵在南天门分享烤仙薯,有萧明瑟在太液池边给红鲤起名字。这些微小的温暖,此刻都化作驱散迷雾的强光。
左护法在光芒中发出凄厉的惨叫,他的身体逐渐透明,最后化作一堆黑色的灰烬,风中飘散的,只有他临终前的呢喃:“怎么会......神怎么可能没有恐惧......”
“因为神的恐惧,”苏挽月轻抚树干,雪顶红花落在她发间,“早己被爱酿成了勇气。”
迷雾散尽时,晨光正温柔地漫过神殿的断壁残垣。沈砚冰望着怀中完好无损的苏挽月,忽然想起灵泉边她说过的话:“真正的强大,不是从不害怕,而是害怕时仍能握住彼此的手。”
远处,萧明瑟正在解救最后一个仙兵茧,她的长裙沾满尘土,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。药仙谷的方向,雪顶红的花雾正轻轻飘来,像是在迎接他们的凯旋。
而在他们脚下,新生的雪顶红正从灰烬中钻出——那是用爱与勇气种下的希望,是比任何迷雾都要坚韧的新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