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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靖二十西年春，苏州城下了整整西十九天的冷雨。我跟着古琴匠人徐渭川走进沈家大宅时，檐角铜铃正发出瘆人的呜咽。他背着的紫檀琴匣渗出暗红水渍，在青砖地上拖出一道蜿蜒痕迹，像极了干涸的血迹。
"徐师傅可算到了。"沈老爷从太师椅起身，腕间沉香念珠突然崩断，十八颗珠子滚入积水，竟浮出十八张扭曲的人脸。他浑然不觉，只盯着琴匣道："小女的冥婚，全仰仗这把焦尾琴了。"
徐渭川不语，枯枝般的手指拂过琴匣。匣盖开启的刹那，我瞧见里头铺着层人皮，细密的毛孔间渗出琥珀色油脂。他将古琴轻轻置于人皮之上，七根琴弦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银光——那根本不是蚕丝，而是用少女青丝浸了水银搓成的。
"今夜子时，沈小姐的魂魄自会归来。"徐渭川说话时，左耳垂的玉蝉微微发亮，蝉翼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。沈老爷闻言大喜，却未看见琴尾处那方"雷音"印鉴正渗出黑血，在桐木琴身上爬出个"冤"字。
三更梆响，灵堂的白色灯笼突然泛起绿光。徐渭川焚起三炷人骨香，烟雾中浮现出沈小姐的倩影。她脚不沾地飘向古琴，素手按弦的瞬间，琴箱里突然传出婴孩啼哭。我这才发现琴身两侧的龙池凤沼并非寻常孔洞，而是两个蜷缩的人形凹槽，边缘还粘着碎肉。
"不对！"徐渭川突然暴起，玉蝉迸出青光。沈小姐的魂魄发出厉啸，嫁衣下摆钻出数十条血弦，将沈老爷缠成个茧蛹。古琴自行奏起《胡笳十八拍》，每声弦响都炸开具尸体——正是去年暴毙的沈府十八房妾室！
我瘫坐在地，看徐渭川撕开胸前衣襟。他心口纹着幅百鬼夜宴图，饿鬼们啃食的女子，竟是五年前被沉塘的苏州名妓柳如是！图中女子突然转头，纹身的朱砂化作血瀑喷涌，将血弦尽数染红。
"沈崇礼！"徐渭川的声音忽变女声，"你可还记得万历三十七年，柳塘村三十六条人命？"沈老爷在血茧中惨叫，皮肤片片剥落，露出底下森森白骨——这哪是活人，分明是具披着人皮的骷髅！
古琴轰然炸裂，琴腹中掉出个紫河车，脐带连着具青紫婴尸。徐渭川割破手腕，将血浇在柳如是的纹身上。地面突然裂开深渊，无数白骨手臂攀住沈老爷，将他拖入地缝。最后一刻，他腰间玉佩映出徐渭川的真容——哪里是什么琴匠，分明是柳如是当年殉情的书生陆昭！
雨停时，沈宅己成废墟。我在瓦砾间寻到半片焦尾琴残片，背面刻着行小字："以仇人骨为材，至亲血为漆，冤魂发为弦，可奏九幽之音。"昨夜种种，究竟是陆昭借徐渭川之躯复仇，还是那具古琴本就成精？
后来听游方道士说，有人在秦淮河画舫见过陆昭。他临窗抚琴，七弦俱是银发，琴身龙池里蜷缩着个女婴，眉眼与柳如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。而那首《胡笳十八拍》，如今成了苏州城的禁忌，据说听到第三叠的人，都会在雨夜变成古琴的祭品...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