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塘街的暮色如同一层轻纱,轻轻地覆盖着这座古老的街道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,仿佛是秋天的使者,宣告着季节的更替。林深站在“听雪斋”的门前,手中紧握着那张泛黄的契约书,他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白,抵在那鎏金的门环上。
突然间,那张契约书像是有了生命一般,纸页间干枯的樱花突然簌簌作响,仿佛在抗议着什么。林深感到一阵刺痛,他低头看去,发现虎口处竟然被划出了一道细小的血痕,鲜红的血液缓缓渗出,滴落在地上。
“陆老板,这单生意我不接了。”林深深吸一口气,推开了那扇雕花的门,门轴发出“嘎吱”一声,惊飞了檐下的一串青铜风铃,清脆的铃声在这寂静的街道上回荡着。
店内的光线有些昏沉,陆燃正俯身在博古架前,仔细地擦拭着一尊青铜觥。他戴着黑色的皮手套,动作轻柔而专注,手套与兽面纹摩擦时,发出了冷冽的光芒。
檀香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,然而,在这股淡雅的香气中,却似乎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。林深皱起眉头,将契约书狠狠地拍在黄花梨案几上,发出“砰”的一声闷响。案几上的茶盏被震得摇晃起来,里面浮沉的碧螺春也随之荡起一圈圈涟漪。
“坐地起价也要有个限度。”林深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,他瞪着陆燃,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着。
陆燃慢慢地转过身来,他的月白长衫的下摆如同流云一般扫过青砖地面。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深,然后缓缓地摘下右手的皮手套,露出了那布满灼痕的掌心。
“林先生昨夜子时,是不是对着月光看过契约?”陆燃的声音平静得如同深潭中的水,然而,他的指尖却如同有魔力一般,轻轻划过纸页上那暗红的樱花印。刹那间,那原本己经干枯的樱花印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,朱砂突然开始融化,如同一粒粒血珠般滚落在宣纸上,触目惊心。
林深后颈窜起凉意。他确实在修复这张民国婚书时,借着月光辨认过模糊的字迹。此刻那些血珠正聚成小蛇般的纹路,与他腕间淡粉的樱痕产生共鸣。
"尸油浸过的契约,见光则活。"陆燃忽然擒住他手腕,将人抵在描金屏风上。林深这才发现对方左手中指戴着枚翡翠扳指,戒面刻着与自己胎记相似的樱花纹。
疼痛从接触处炸开。屏风上的苏绣美人突然转动眼珠,怀中的白猫化作黑气扑来。林深挣扎间扯落陆燃的盘扣,锁骨下方狰狞的樱纹正在渗血。
"现在信了?"陆燃的呼吸扫过他耳垂,长衫衣襟散开,露出心口蔓延的暗红纹路,"今夜子时,你会求着我烧了它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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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漏滴到第三声时,林深在拔步床上蜷成虾米。月光透过冰裂纹窗棂,在地上投出梅枝似的鬼影。他清晰听见自己骨骼发出蚕食桑叶般的细响,冷汗浸透的里衣贴在背上,像层正在收缩的尸皮。
珐琅彩瓷瓶突然炸裂,黑色粘液涌向床榻。在即将被淹没的刹那,裹着艾草香的身影破窗而入。陆燃的长衫下摆还沾着夜露,指尖朱砂在虚空中画出敕令:"屏息!"
林深被拽进弥漫雄黄味的怀抱,后颈传来灼痛——陆燃咬破指尖在他命门处画符。那些挣扎的鬼影尖啸着退散,却在月光下聚成熟悉的人形:旗袍女子耳垂的翡翠坠子,分明是白日契约书夹层里的那对。
"她是谁?"林深喘息着抓住陆燃染血的衣襟。
回答他的是骤然收紧的臂弯。陆燃抱着他滚进紫檀衣柜,樟脑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。柜门缝隙外,旗袍女子的绣鞋停在满地黑液里,金线绣的并蒂莲正与林深腕间樱痕同步绽放。
"你第八世未过门的妻子。"陆燃的犬齿擦过他突突跳动的颈动脉,"或者说,是吞噬了你八世魂魄的契约化身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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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更梆子敲响时,林深在药浴桶中惊醒。褐黄药汤泛着血沫,陆燃背对他立在屏风后更衣,后腰处的樱纹枝蔓竟与拔步床雕花纹路完全契合。
"这宅子..."他忽然想起修复契约书时见过的地契,"是民国十七年陆氏大宅的复原?"
陆燃系盘扣的手顿了顿,翡翠扳指在晨光中泛着幽光:"是第九次重建。"他引着林深看向梁柱交接处的镇宅符,朱砂写就的"戊午年"正是怀表上的死亡时辰。
穿过回廊时,林深在偏厅瞥见八口黑漆棺材。每口棺头都贴着黄符,上书"陆林氏"的朱砂字迹由新到旧。最末那口棺材的符纸突然无风自动,露出半截缠着红线的青丝——与他在自己公寓捡到的那缕一模一样。
"这是......"
"你的头发。"陆燃推开窗棂,晨雾中传来卖花女的吴侬软语,"每世合葬时,我都会剪下一缕。"
林深的后背抵住冰凉的青砖墙,陆燃却俯身拾起那缕发丝。阳光穿过他苍白的指缝,发梢突然燃起幽蓝火焰,在空中勾勒出契约书的樱花印。
"今夜子时,契约完全苏醒。"陆燃将灰烬撒入茶盏,"要么我烧了它,要么...…"他忽然含住林深的指尖,将混着血丝的茶汤渡入对方口中,"你成为第九个陆林氏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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申时的平江路飘着细雨,林深攥紧陆燃给的桃木符,古董店"听雪斋"的牌匾在雨帘中模糊成血红色。他分明记得这家店三天前还是茶馆,此刻橱窗里却陈列着那件民国旗袍,模特耳垂的翡翠坠子正在渗血。
"林先生来取婚书?"掌柜的嗓音像生锈的齿轮,递出个缠着红线的木匣。开匣的瞬间阴风骤起,契约书上的樱花印突然暴长,将他右手死死黏在纸页上。
1933年的记忆汹涌而来:自己穿着学生装跑进这间屋子,陆燃长衫染血倒在樱花树下,手里攥着被撕毁的婚书。而此刻,染血的翡翠耳坠正从木匣夹层滑落,与他口袋里那半枚严丝合缝。
"深少爷终于来履约了。"掌柜的脸皮突然剥落,露出森森白骨。林深踉跄后退撞翻博古架,明代双鱼佩摔碎的瞬间,整个店铺开始坍塌。
陆燃的厉喝穿透雨幕:"闭眼!"檀香味席卷而来的刹那,林深被拽进浸满药香的怀抱。再睁眼时己回到陆宅,八口棺材正在庭院剧烈震颤,棺盖缝隙渗出黑红血沫。
陆燃的玉扳指裂开蛛网纹,他抹去嘴角血渍苦笑道:"你总是...…"话未说完便栽倒在地,心口樱纹己蔓延至咽喉。林深撕开他衣襟的瞬间,惊见那些纹路竟组成小篆——正是契约书上缺失的"九世同葬"条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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暴雨突至,陆宅门环发出刺耳撞击声。林深透过门缝窥见民国长衫的"自己"站在雨中,手中婚书正被血雨浸透成契约状。与此同时,心口突然灼痛,低头看见樱纹己攀至锁骨——与陆燃身上的纹路完美契合,形成完整的并蒂血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