夯沙苗寨的晨雾如轻纱般弥漫,宛如融化的玉髓,轻柔地裹着发酵的酒曲香在林间缓缓流淌。林深轻轻推开那扇百年酒坊虫蛀的木门,腕间的樱纹突然如灼烧般刺痛起来。
酒坊内,九口黑陶酒缸整齐地沿墙排列,缸身阴刻的苗文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沧桑,暗红的血渍如神秘的符咒,渗进了缸身的纹理之中。最末那口新泥未干的陶缸上,泛黄的封纸宛如古老的画卷,上面赫然印着他的生辰八字,朱砂写就的字迹宛如凝固的血珠,散发着诡异的气息。
“尝尝。”陆燃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,仿佛带着一丝蛊惑。他缓缓走出,银镯相击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山雀。陆燃舀起一竹勺殷红的酒液,那酒液在勺中微微晃动,如同一池被搅动的鲜血,映得他眉间的红痣愈发妖冶,仿佛燃烧的火焰。
林深接过竹勺,指尖相触的瞬间,一股寒意从陆燃的手中传来,如同一股冰冷的电流,让他心头一颤。他凝视着那勺酒液,仿佛看到了自己前世的身影。酒液入喉的刹那,万历年的记忆如野火燎原般在他脑海中肆虐。他身着靛蓝苗服,手中的银刀闪烁着寒光,无情地刺入少年陆燃的心窝。血珠如晶莹的泪珠,坠入酒曲之中,他听见自己当年沙哑的誓言:“九蒸九酿,方成续命蛊酒。”那声音与此刻陆燃的耳语重叠:“深哥,好喝吗?”
“呕——”酒液突然在胃中翻涌,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,无情地搅动着他的五脏六腑。林深痛苦地扶住陶缸,干呕不止,一条透明的蛊虫混着血丝从他口中吐出,落在青砖上,扭曲着身躯。陆燃的银镯轻轻擦过缸沿,发出沉闷的回响,仿佛是命运的钟声。
“这是用你第八世心头血酿的,自然带些‘佐料’。”陆燃的声音冰冷而无情,他弯腰时,银项圈滑落,露出颈后未愈的针孔,那针孔如同一双恶魔的眼睛,窥视着林深的灵魂。
当紫外线灯扫过酒缸的瞬间,封纸下突然浮现出数十个血手印,如同一群狰狞的幽灵,在黑暗中舞动。林深颤抖着双手,扯开那层陈年的封泥,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。泡在琥珀色酒液里的半截指骨,宛如沉睡的噩梦,那翡翠戒指内圈“LS”的刻痕,如同一把锋利的剑,刺得他双目生疼。这正是他上周莫名丢失的婚戒,此刻却成为了他前世罪孽的见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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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时的酒坊,空气中弥漫着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酒香,仿佛是无数个灵魂在痛苦地呻吟。林深举着火折子,小心翼翼地潜入地窖。九十九口黑陶酒瓮整齐地排列着,宛如一个神秘的八卦阵,每瓮都插着琉璃吸管,管壁残留的银蓝血渍在火光下闪烁着诡谲的光芒,仿佛是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他。
他俯身查看时,一滴冷汗顺着额头滑落,坠入中央的青铜酒爵。爵身的饕餮纹突然裂开血口,仿佛是被唤醒的恶魔,吐出一块带着毛囊的头皮。那头皮上的毛发还在微微颤动,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。
"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。"陆燃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,在黑暗中响起。他的苗刀横在林深的颈侧,刀背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,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扭曲。
酒瓮突然集体震颤起来,发出沉闷的嗡嗡声。泡在血酒里的器官缓缓浮出水面,心脏上刻着"甲申",肝脏上烙着"壬戌",这些都是林深历世病变的脏器标本,每一个都记录着他曾经的痛苦和挣扎。
"解释。"林深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,他反手扣住陆燃的手腕,将人压在被酒液浸透的砖墙上。对方身上的银饰在挣扎中叮当乱响,领口也在不经意间扯开,露出心口那道狰狞的伤疤。那伤疤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,似乎在诉说着曾经的伤痛。
林深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,他踹翻了最近的酒瓮。刹那间,琥珀色的酒液如同一股洪流,在地面上迅速蔓延开来,竟然在瞬间凝成了契约条款:【九世血酿 饲主重生】。
陆燃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,他猛地扼住林深的手腕,将他的手按进酒缸。林深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的身体拖入酒缸,冰冷的酒液瞬间淹没了他的口鼻,窒息的感觉让他的意识渐渐模糊。
在溺毙感中,一幅幅恐怖的场景不断在他眼前浮现。他看到自己穿着不同朝代的服饰,一次次将陆燃钉上祭台。每一次,他都能感受到陆燃的痛苦和绝望,而自己却无能为力。每取一次心头血,酒坊便会多一口陶瓮,而陆燃的脸上始终带着那抹令他心碎的浅笑。
"疼吗?"林深的声音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,他的手轻轻地抚上对方心口的伤疤,指尖沾染上了温热的血。陆燃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,他却笑着舔去了林深虎口的酒渍:"深哥碰过的,都不疼。"
寅时的残月如同一把锋利的镰刀,穿透窗棂,将两人的影子绞成了一根扭曲的麻绳。林深在酒缸底摸到了一块青铜酒令,上面刻着万历年的苗文:【饲主每饮血酿一盅,药人折寿三载】。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疯狂,他发疯似的砸碎了身边的陶瓮,破碎的陶片西处飞溅。
然而,就在这时,一股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。他低头一看,发现自己的脚踝被无数腐烂的樱花根系缠住,那些根系如同恶魔的触手,紧紧地抓住他的身体,让他无法动弹。每一根根系都连接着陆燃的脊椎,仿佛是他们之间无法斩断的羁绊。
"为什么?"林深扯着陆燃的银项圈撞向酒架,碎陶片划破对方脸颊,"折自己的寿续我的命?你他妈疯了?"酒坛爆裂处露出暗格,整摞病历泛着尸油光,最新那页诊断书写着"肝癌晚期",签署日期竟是他们初遇那年。
陆燃的银刀挑开衣襟,心口凹陷处嵌着的酒曲模具沾满血痂:"万历三十七年你替我尝百草中毒,现在该我还了..."蛊虫突然从模具钻出,在空中拼出血色路引时,林深终于看清上面写的是:【十世重逢 血酿为媒】
他掐着陆燃下巴逼人抬头,却在对方含泪的桃花眼里溃不成军:"所以这十年...你每次出差..."
"去取你前世的血酿。"陆燃笑着咽下喉间腥甜,"深哥,你醉酒的样子...九世都没变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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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雾漫过吊脚楼时,林深在酒窖角落挖出个锡匣。乾隆年的酿酒图显示,每坛血酿都混着情敌的骨灰。当他触碰匣内琉璃吸管,沱江突然掀起血浪,九具泡胀的尸骸顺流而下——每具都长着陆燃的面孔,却穿着不同朝代的情敌服饰。
货郎的酒幡掠过窗台,新启封的血酿在竹筒中沸腾如泣。林深仰头饮尽最后一滴,喉间灼烧处绽开的樱花烙痕与陆燃锁骨下的如出一辙:"还剩几坛?"
陆燃染血的指尖抚过酒瓮,银镯震碎最后封泥时,他整个人如碎玉般倒在林深怀里:"喝完这坛...你我两清..."尾音淹没在交缠的呼吸里,林深尝到他唇间血酿的苦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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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午烈阳炙烤着酒坊残骸,林深在灰烬中发现未使用的酒曲。苗疆秘方显示主料是【饲主三魂七魄】,当他碾碎酒曲,九只青铜酒爵突然悬浮空中。爵内血酒映出的虚影里,陆燃正被万蛊啃噬,却仍对着虚空温柔呢喃:"深哥..."
远处传来新酒出窖的牛角号,整座沱江泛着诡异的酒红色。浮尸手中皆握着同款翡翠酒杯,而最年轻的尸骸腕上,樱花纹身正在渗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