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子墨无视了那些如潮水般涌来的嘲弄,一双眼眸灿若星辰,死死锁定着高台之上那三道颠倒众生的绝美身影。
深吸一口气,他将满腔的惊艳、爱慕与不服,尽数熔炼,化作诗句,如洪钟大吕,脱口而出:
“云袖轻摆招蝶舞,
纤腰慢拧醉春风。
曲罢收势敛眉黛,
万千星辰落眼中!”
此诗一出,平心而论,确为佳作。
意境、辞藻皆属上乘,足以在任何一场文会上博得满堂彩。
但在今日,在此地,在那个名为“谪仙”的男人所立下的珠玉之前,这首诗便显得黯淡无光,如同皓月旁的萤火,高下立判。
“就这?”
“我还以为这位苏天才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作,原来不过是些香艳的靡靡之音。”
“哈哈哈哈,与栖梧先生的诗词相比,简首是云泥之别!”
满堂的哄笑声非但没有减弱,反而如同被引爆的炸药桶,掀起了一阵更大的声浪。
苏子墨的面色微微一白,双拳在袖中不自觉地攥紧。
他心中怒吼:一群只知人云亦云的蠢物!
刚刚那首不过是我临场应景之作,小试牛刀罢了!
我真正准备的杀招,是用来绝杀栖梧的!
然而,高台之后,屏风深处,依旧静谧无声。
栖梧,好似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,连一丝一毫的回应都懒得给予。
这种彻底的无视,比任何嘲讽都更伤人。
众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,像无数只蚂蚁爬上他的脸颊,啃噬着他那薄如蝉翼的骄傲。
就像之前说的,他虽近百岁,但心性上,终究是个未定的少年郎,所有的城府与算计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。
他原本精心设计的,待栖梧出招后再出绝杀的“完美计划”,也被他一把抛到了九霄云外。
“嗡——!”
他体内的金丹在瞬间被催动到了极致,发出雷鸣般的震颤。
一股精纯至极的灵力,混杂着他身为稷下学宫儒生独有的浩然正气,如山洪决堤般灌注于声带之中。
他双目微红,仰天长啸:
“前人诗骨傲青天,我自挥毫破樊篇!
沧溟潮卷千秋雪,后浪滔滔碾向前!
一腔热血书新韵,敢叫日月换新颜!
今朝我辈凌云起,撼动星辰万古传!”
轰!!!!!!
这一次,不再是简单的诗句!
当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,整座好似都樊楼猛地一震!
只见那五十六个字,竟仿佛被赋予了生命,化作了五十六枚龙飞凤舞的金色神文,从他口中喷薄而出,盘旋而上!
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,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撼天动地的磅礴意志!
它们在空中飞舞、碰撞,发出金石交击般的铿锵之音,散发出足以刺痛人眼的璀璨金光!
哗啦啦——
满楼悬挂的数百盏琉璃灯,在这一刻竟不受控制地齐齐大放光明,灯火暴涨三尺,将整个樊楼映照得如同白昼。
一股苍凉、霸道、睥睨天下、舍我其谁的绝强意境,如同一幅用星辰与血墨描绘的壮阔画卷,在所有人的脑海之中,轰然展开。
前浪!后浪!
苍天!日月!
星辰!万古!
满座皆惊!
那震耳欲聋的哄笑声、议论声、呼吸声……所有声音,都在这一瞬间,被这股无形的气势,彻底蒸发。
死寂!
针落可闻的死寂!
所有人都被这闻所未闻的“诗成异象”,和这首诗中蕴含的滔天锋芒,给震得心神失守,目瞪口呆,如见神迹。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诗引天象,言出法随?!”
“天啊!这首诗……这首诗竟然引动了一丝天地道韵!他不是修士吗?怎么可能做到!”
“好一个‘后浪滔滔碾向前’!好一个‘敢叫日月换新颜’!此子之心,比天高!此子之才,惊鬼神!”
“此子……此子竟真有如此气魄!倒是……小看他了!”
风向,在瞬间逆转!
无数人当场倒戈,看向苏子墨的眼神,从方才的嘲讽、鄙夷,瞬间化为了狂热的震惊、赞叹,甚至是……敬畏与崇拜!
这,才是他们想象中,年轻人该有的样子!
唯有角落里的鹤鸣三杰,在最初的震惊过后,依旧只是轻叹着摇头,那眼神中的怜悯之色,反而更浓了。
井底之蛙,妄图撼天。
班门弄斧,犹不自知。
可悲,可叹。
然而,面对这石破天惊的挑战,屏风之后的那个人,依旧波澜不惊。
抄诗?对于十年前初来乍到,需要一个“名声”来打开局面的栖梧而言,那是一个方便的工具。
对于现在的他而言,所谓的才华,早己是他最不值一提的东西。
若非周周、灵韵她们偶尔撒娇央求,他甚至都懒得再开口。
一个金丹期修士,用尽全身修为和骄傲,在他面前展露的这点“道韵”,就像一个稚童,举着一块泥巴,兴奋地对星空炫耀。
让他觉得……可笑,且无聊。
他甚至都懒得去看苏子墨一眼,只是对着台上的楚然三女小声说道:
“走吧,饿了。”
是的,这十年,栖梧也沾染了些凡尘俗气,比如,吃饭、喝酒……
舞台之上,楚然的演出本就因刚刚的插曲而中断,栖梧失了兴致,她自然也再无起舞之心。
至于那首引动了天地异象的诗,她与周周、灵韵三女,便如微风拂面,不留痕迹,连眉梢都未曾动一下。
三人敛衽一礼,便要款款退场。
“别……”
苏子墨见状,心中大急。
他拼尽全力的一击,竟然连让对方正眼相看的资格都没有?
就在这时,一个略带慵懒的声音,终于从那道厚厚的屏风之后,不紧不慢地传来,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。
“苏公子才华横溢,诗动天惊,以此诗之气魄,流传千古,想来不是难事。”
“栖梧,自愧不如,甘拜下风。”
顿了顿,那声音又补了一句,带着一丝仿佛己经尘埃落定的随意:
“你赢了。”
说罢,便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琴身挪动声,显然,屏风后的人,真的己经起身,准备去吃饭了。
你赢了……
这三个字,如同一道九天玄雷,在苏子墨的脑海中轰然炸响!
他整个人,瞬间僵在了原地。
赢了?
我赢了?!
不!
这算什么?!这算什么!!!
这是一种何等居高临下的姿态!
这是一种何等漫不经心的施舍!
这就像一尊俯瞰众生的神祇,对着一个拼尽全力爬到山脚的凡人,微笑着点头说“你很不错”,然后转身离去,连名字都懒得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