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冥踩着最后一线天光踏进营地时,靴底碾碎了几片带露的枫叶。
实验场地设在落日森林深处的一处环形山谷,四周被他用冥龙王的黄泉领域布下三重结界,连魂兽的低鸣都被隔绝在外。
石台上摆着三枚泛着幽蓝光泽的魂导器,那是老陈用三个月时间精炼的能量缓冲装置——融合昊天锤与冥龙王的力量,稍有不慎就会引发血脉暴走,这些装置是他给胡列娜上的最后一道保险。
“队长!“
急促的呼喊从左侧传来。
唐冥转头,看见阿凯正沿着石阶狂奔而来,腰后的短刀撞在岩石上叮当作响。
这小子是半年前加入队伍的,平时总闷头擦武器,此刻额角挂着汗珠,连呼吸都带着颤音:“我、我发现幻影阁的奸细了!“
唐冥的手指在昊天锤柄上顿了顿。
最近三个月,类似的“发现“已经听过七次,多是成员间的误会或对手的离间计。
他正要开口,阿凯却一把攥住他手腕,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:“这次不一样!
您看这个——“他从怀里掏出半片碎玉,表面刻着扭曲的蛇形纹路,“昨天后半夜,我在演武场角落捡到的。
您说过幻影阁的暗号是'毒牙缠尾',这纹路......“
唐冥瞳孔微缩。
那纹路确实与半年前截获的幻影阁密信一致,更关键的是——演武场是核心成员的训练区,除了他、老陈和林越,连胡列娜都不常去。
“还有。“阿凯喉结滚动,从腰带里摸出个巴掌大的魂导器,“今天下午,我听见三队副队说实验要提前到子时。
可您明明只告诉过......“
“只告诉过林越。“唐冥接过魂导器的手微微发沉。
仪器屏幕上跳动着绿色数字,正是实验所需的魂力阈值,这个数据三天前他亲自输入林越的魂导器时,连老陈都没在场。
山风卷着松涛灌进山谷,唐冥突然觉得后颈发凉。
他转身走向营地最深处的木屋,靴跟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比往日重了三分。
木屋里飘着熟悉的沉香味——林越总说这能让他在绘制魂导阵图时更专注。
此刻门虚掩着,透过门缝能看见案几上摊开的《上古魂导器详解》,笔架上的狼毫还沾着未干的墨。
“林越。“唐冥推门的动作很轻,却惊得屋内人猛一回头。
那是个眉目清俊的青年,左眼角有道淡疤,是三年前替唐冥挡下魂兽爪击时留下的。
此刻他的脸色比平时更白,墨汁泼在《详解》上,晕开一片漆黑的污渍。
“阿冥?“林越站起身,椅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,“你怎么......“
“阿凯说他捡到了幻影阁的暗号玉。“唐冥盯着对方的眼睛,“还说实验时间泄露了。“
林越的手指猛地攥住桌沿,指节泛白:“他胡说!
我昨天一直在木屋整理魂导器数据,连门都没出过!“他抓起案上的记录册摔过来,“你看,这是今天的魂力监测表,每半个时辰的记录都在!“
牛皮纸册砸在唐冥脚边,纸页散了一地。
唐冥弯腰去捡,目光扫过其中一页——下午申时三刻的记录栏里,字迹比其他地方淡了些,像是刻意掩盖过。
他捏起那张纸对向窗口,逆光处隐约能看见两行重叠的字迹:一行是“魂力稳定“,另一行被涂掉的,分明是“幻影阁密使已接触“。
“这是什么?“唐冥将纸页拍在桌上。
林越的喉结动了动,突然抓起桌上的镇纸砸向唐冥。
唐冥侧身避开,镇纸撞在门框上碎成两半,露出里面嵌着的黑色晶体——那是幻影阁特有的通讯石。
“你早就知道。“唐冥的声音低得像闷雷,“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“
林越突然笑了,笑得眼眶发红:“半年前。
他们抓了我娘。“他踉跄着后退,撞翻了身后的书架,《详解》《魂兽图鉴》哗啦啦落了一地,“我娘在西荒镇,得了寒毒,需要千年冰蚕......我求过你,可你说要留着冰蚕给胡列娜治尾炎......“
唐冥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
三个月前林越确实找过他,说老家有位长辈重病,想要冰蚕。
他当时想着胡列娜尾尖的红毛异变越来越严重,冰蚕的寒性正好能压制,便婉拒了。
他怎么也没想到,那个总说“我娘身体硬朗得很“的林越,会用这种方式......
“他们要你做什么?“唐冥的声音发涩。
“偷实验数据,拖延防御阵法的布置。“林越突然跪下来,膝盖撞在碎书上发出闷响,“我没让他们得逞!
实验时间我改了三次,阵法图纸我藏了关键一页......阿冥,我真的......“
“够了。“唐冥转身走向门口,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。
他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,是林越在磕头,额头撞在石板上的闷响一下下敲着他的神经。
阿凯不知何时站在门外,手里攥着捆魂绳:“队长,我去叫人......“
“不用。“唐冥扯下腰间的昊天锤,锤柄上的冥界符文泛着暗红的光,“我亲自送他去地牢。“
地牢的石门在身后闭合时,唐冥摸出通讯器。
屏幕上不知何时又亮起了墨绿符文,这次凝成的是个血色的“杀“字。
山风卷着松涛灌进领口,他突然想起胡列娜说的那个梦——罗刹鬼拖人下深渊的梦。
原来最可怕的深渊,从来不是魂力暴走,而是你以为能背靠背的人,突然把刀捅进你后心。
老陈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:“实验装置调试好了,要现在开始吗?“
唐冥望着地牢方向,那里隐约传来铁链的声响。
他摸了摸心口的罗刹印记,那是比比东种下的,此刻竟比往日更烫。“再等半个时辰。“他说,“我需要......理清些事。“
暮色彻底漫进山谷时,唐冥听见头顶传来乌鸦的啼鸣。
他抬头,看见树影里有道黑影闪过,幽绿竖瞳中翻涌的暗红,比竹屋前那次更浓了。
通讯器在掌心震动,这次的符文是一行小字:“下一个,是你最想不到的人。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