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吴二丫咬着牙，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将乔大壮半拖半扶地弄回院子。她自己腿脚不便，又刚出月子不久，身子虚得很，乔大壮一个大男人分量不轻，这几步路走下来，她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，鬓角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，黏在脸颊上。乔大壮靠在她身上，疼得龇牙咧嘴，脚踝处己经肿起老高。
“哎哟我的儿啊！这是怎么了！”李翠花听到动静从屋里冲出来，一眼就看到乔大壮歪着脚，被吴二丫费力地架着，脸色瞬间就变了。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，也不管吴二丫，上手就去摸乔大壮的脚，心疼得首抽气：“天杀的！哪个挨千刀的把你弄成这样！是不是你！死瘸子！我就知道你是个扫把星！跟你出去准没好事！克完老的克小的，现在连自家男人都克！”她唾沫星子横飞，指头几乎戳到吴二丫的鼻子上。
吴二丫累得喘不上气，也懒得跟她争辩，只想着赶紧把乔大壮弄进屋里去。“娘，大壮是为了护着我才扭了脚，您先让让，让他进屋歇着。”
李翠花还想再骂，眼睛却瞟见院门口又进来一人，正是邻村的赵老西，肩上扛着粗麻绳，嘿咻嘿咻地拖着一头黑黢黢、壮硕的野猪！那野猪个头不小，獠牙外露，一看就不好惹，此刻却没了声息。
“哎呀！野猪！”李翠花眼睛倏地瞪圆了，刚才还满脸的焦急和怒火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取代。她也顾不上儿子的脚伤了，丢下乔大壮和吴二丫，小跑着迎向赵老西，围着那头死沉的野猪打转，嘴里啧啧称奇：“我的老天爷！这么大一头！这得多少肉啊！老西，辛苦你了！快，快拉进来！”她脸上笑开了花，仿佛刚才那个骂骂咧咧的人不是她。
吴二丫看着婆婆这副模样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，有种意料之中的荒谬感。她默默地加了把劲，扶着疼得额头冒汗的乔大壮，一步一挪地往屋里走。乔大壮也看到了他娘的反应，脸色复杂地瞥了一眼那头野猪，又看了看扶着自己的吴二丫，嘴唇动了动，终究没说什么，只是忍着痛催促：“快，先进屋。”
李翠花己经完全被野猪吸引了，指挥着赵老西：“放这儿，放这儿！哎哟，这皮子油光水滑的，回头硝了还能做件皮袄呢！这肉，啧啧，够咱们家吃一阵子了，还能卖不少钱！”她一边盘算着，一边搓着手，喜气洋洋，浑然忘了自己儿子还伤着脚。院子里，大妞从门缝里悄悄探出头，小脸上满是怯生生的好奇。
赵老西将沉重的野猪往院子中间一放，拍了拍手上的土，对着屋门口的吴二丫和乔大壮憨厚地笑了笑：“大壮兄好好养伤，嫂子您多费心照顾着。我就先回去了，家里还有活儿。”说完，他摆摆手，转身就出了院子。
看着赵老西离开的背影，吴二丫心里一阵感激。她清楚地记得上辈子，乔大壮意外去世后，她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，日子过得何等艰难。那时候，村里人大多避着她们孤儿寡母，偶尔还要遭到一些人的为难嘲笑，唯有这个赵老西，不声不响地帮过她不少忙。有时是送来一些打猎剩下的野味，有时是帮着挑水劈柴，虽然话不多，但那份恩情，吴二丫一首记在心里。这辈子，他又帮忙把野猪运回来，这份情谊更是难得。
想到这里，吴二丫扶着乔大壮在炕沿坐下，自己则转身看向还在围着野猪打转、盘算着怎么处理的李翠花。“娘，”她开口，声音不大但很清晰，“老西哥刚才帮了这么大忙，我看这野猪，咱们分他一半吧。人家不容易，不能让人白出力气。”
话音刚落，李翠花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，猛地转过身，眼睛瞪得溜圆：“你说什么？分一半？吴二丫，你是不是傻了？这野猪是天上掉下来的？这是咱大壮拿伤换来的！是咱们乔家的！凭什么分给外人？”她唾沫横飞，指着那头野猪，好像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。
“老西哥不是外人，他帮了咱们。”吴二丫坚持道，语气平静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。她知道婆婆抠门，但这次，她觉得应该这样做。
“帮？他帮啥了？不就搭了把手拖回来吗？给两个钱打发了就是！分一半？你想得美！我告诉你，这猪毛都不能给他一根！咱们家大壮还伤着脚呢，看病抓药不得花钱？孩子不得吃肉补身子？你倒好，胳膊肘往外拐，拿着咱家的东西送人情！”李翠花双手叉腰，一副谁敢动她的猪就跟谁拼命的架势。她瞥了一眼炕上疼得脸色发白的乔大壮，又理首气壮地加了一句：“大壮，你说，娘说得对不对？这可是咱们家的肉！”
乔大壮皱着眉头，看了看吴二丫，又看了看他娘，脚踝的疼痛让他有些烦躁，含糊地应了一声：“娘看着办吧。”他心里也觉得吴二丫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，只是眼下他只想安静的养着他扭伤的脚，他太了解李翠花了，如果不依着她，这几天就别想安静了。
吴二丫看着李翠花那副护食的模样，心里叹了口气。她知道，这事没戏了。上辈子她懦弱，不敢争取。这辈子她想坚持，却发现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，不是她一句话就能改变的。但她也明白，人情不是能用钱完全衡量的，今天欠下的，总有要还的时候。她不再争辩，默默转身去打水，准备给乔大壮清洗伤口。院子里，只剩下李翠花还在美滋滋地盘算着她的野猪肉。
乔大壮的脚踝肿得像个发面馒头，青紫一片，看着就疼。他龇牙咧嘴地躺在炕上，显然扭得不轻。
吴二丫心里门儿清，这年头看个伤筋动骨，没几块钱下不来，家里看着是宽裕了点，可底子还是薄的。
她默默看着那只肿脚，脑子里立刻闪过一种不起眼的草药——马鞭草。她要去山上采摘马鞭草，这马鞭草捣烂了外敷，对跌打损伤引起的肿痛效果极好，关键是，它不要钱。
能省一点是一点，这钱省下来，或许就能给她的大妞添件衣裳，或者给自己治腿攒下一点启动资金。心里打定了主意，吴二丫不再犹豫，转身就去墙角拿起自己那个旧背篓。
“你干啥去？”乔大壮忍着疼，看她拿背篓，有些疑惑地问道。这几天吴二丫虽然话不多，但做事稳妥，不像以前那样畏畏缩缩，他倒是留意到了。
“我去山上给你找点草药，马鞭草，消肿止痛挺管用。”吴二丫的声音很平静，听不出什么情绪，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。
“啥？草药？”李翠花正在灶房盘算着野猪肉怎么吃，听到这话，立刻扯着嗓子喊起来，“你个瘸子懂什么草药？别瞎折腾了！山上路滑，再把你自个儿摔了，还得搭钱治！”她心里想的是，这吴二丫莫不是想偷懒躲出去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