隆冬的雪裹着寒梅香扑进椒房殿,姜明瑟蜷缩在锦被里,指尖无意识着枕畔的鎏金护甲。那是三年前初承圣宠时,萧景珩亲手为她戴上的,此刻却冷得像块冰。
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,贴身宫女茯苓掀帘而入,鬓边珠翠随着慌乱的动作叮当作响:“娘娘!陛下召您去乾清宫!”
姜明瑟望着铜镜里苍白的脸,指尖颤抖着将护甲戴上。铜镜映出身后屏风上的《梅雪图》,那是萧景珩登基前亲手为她画的,彼时他还不是万人之上的帝王,只是个会在深夜翻墙入宫,用狐裘裹住她冻僵手脚的少年。
乾清宫烛火摇曳,萧景珩负手立在龙纹柱下,玄色龙袍上金线绣的蟠龙在光影里张牙舞爪。姜明瑟行至阶下,正要行礼,却被他一把拽入怀中。
“明瑟,朕想你。”他的呼吸带着酒气,滚烫的吻落在她颈间。姜明瑟闭上眼,任由他扯开自己的衣襟。曾经,这样的亲密让她心跳如擂鼓,如今却只觉麻木。
“陛下该去皇后娘娘那里。”她轻声道,伸手推开他。萧景珩猛地扣住她的手腕,眼中闪过怒意:“朕的皇后?不过是丞相用来挟制朕的棋子!”
姜明瑟望着他眼底的猩红,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。彼时萧景珩还是太子,先帝病重,各方势力蠢蠢欲动。她跪在太子府门前求见,暴雨浇透单薄的襦裙,首到他顶着伞冲出来将她抱起。
“明瑟别怕,等我登基,一定给你凤冠霞帔。”他在她耳边呢喃,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寒意。可当他真正坐上龙椅,却为了稳固皇位,娶了丞相之女为后。
“明瑟,你为何总是拒朕于千里之外?”萧景珩的声音带着委屈,指腹抚过她眼尾的泪痣,“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御花园相遇吗?你偷摘梅子,被朕抓个正着。”
姜明瑟的思绪飘回那个盛夏。她本是罪臣之女,被送入宫中为婢,却在御花园撞见了微服私访的太子。他穿着寻常青衫,笑起来眉眼弯弯,伸手摘下最高枝的梅子递给她:“小贼,吃了梅子可就是我的人了。”
“陛下,如今您是天子,后宫佳丽三千……”她话未说完,萧景珩突然吻住她,带着近乎掠夺的力道。姜明瑟挣扎着,却被他紧紧箍在怀中,首到她没了力气,只能被动承受他汹涌的爱意。
突然,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“陛下!皇后娘娘急召!”太监的声音透着慌乱。萧景珩的动作一顿,眼中闪过烦躁。他松开姜明瑟,理了理衣袍:“明日朕再来看你。”
姜明瑟望着他离去的背影,心口泛起一阵钝痛。她知道,皇后娘娘又有了身孕。自从萧景珩登基,她虽独得圣宠,却始终未能诞下皇嗣。而皇后接连生下两位皇子,在朝中的地位愈发稳固。
深夜,姜明瑟独自坐在廊下。月光洒在青砖上,映出她单薄的影子。茯苓捧着披风走来:“娘娘,夜深了。”
姜明瑟接过披风,指尖触到布料里藏着的硬物。展开一看,竟是枚精巧的银铃,上面刻着“长命百岁”西个字。那是她与萧景珩初遇时,他送给她的生辰礼物。
“娘娘,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。”茯苓突然开口,“陛下虽宠爱娘娘,可毕竟是帝王……您不如为自己打算打算。”
姜明瑟握紧银铃,铃舌发出细微的声响。她何尝不懂?萧景珩登基后,为了平衡各方势力,不得不周旋于后宫之中。而她,不过是他在冰冷朝堂外的一处温柔乡。
次日清晨,姜明瑟被一阵喧闹声惊醒。她起身披衣,却见茯苓神色慌张地跑进来:“娘娘,皇后娘娘早产了!陛下传您立刻去坤宁宫!”
坤宁宫内一片混乱,太医们进进出出。姜明瑟穿过人群,看见萧景珩立在床边,脸色阴沉如霜。皇后躺在床上,脸色惨白,怀中抱着个襁褓。
“陛下,臣妾无能……”皇后泣不成声,“孩子他……”
萧景珩的目光扫过姜明瑟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。他转身对太医道:“若是皇后和皇子有任何闪失,你们都提头来见!”
姜明瑟站在角落里,听着皇后虚弱的哭声,突然觉得讽刺。曾经,萧景珩也说过要护她一世周全,可如今,他的温柔都给了这个为他稳固江山的女人。
“姜昭仪,皇后娘娘有请。”宫女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。姜明瑟走进内室,却见皇后靠在床头,眼中闪过一抹阴狠。
“妹妹可知,这孩子为何会早产?”皇后轻抚着婴儿的小脸,“有人在臣妾的药里下了朱砂,而那药,是从椒房殿送来的。”
姜明瑟浑身发冷:“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?”
“自然是有人嫉妒臣妾有皇子,想取而代之。”皇后冷笑,“陛下最重视子嗣,妹妹说,若是让他知道你这般狠毒,会如何处置?”
姜明瑟后退一步,撞上身后的屏风。她想起昨夜萧景珩在她房中的温存,想起他说“朕只爱你一人”的誓言,此刻却都成了笑话。
“你血口喷人!”她攥紧裙摆,“我从未做过!”
“做没做过,陛下自会查明。”皇后淡淡道,“来人,送昭仪回宫。从今日起,椒房殿不准任何人出入。”
被软禁的日子里,姜明瑟整日对着《梅雪图》发呆。茯苓偷偷送来消息,说皇后的孩子没能保住,陛下大发雷霆,己经派人彻查此事。
“娘娘,您快逃吧!”茯苓哭着说,“老奴听说,皇后买通了太医院,要将罪名都安在您头上!”
姜明瑟摇头,轻抚着墙上的画:“逃到哪里去?这天下都是他的,我又能逃到何处?”
三日后,萧景珩来了。他一身龙袍,神色冰冷,与记忆中那个会为她摘梅子的少年判若两人。
“明瑟,你太让朕失望了。”他望着她,眼中满是失望,“皇后的孩子没了,你可知朕有多痛心?”
姜明瑟望着他,突然笑了:“陛下痛心的,是皇子没了,还是皇后失了宠?”
萧景珩勃然大怒,扬手要打,却在触及她脸颊的瞬间停住。他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:“念在往日情分,朕不杀你。即日起,你便去冷宫吧。”
冷宫的墙皮剥落,西处漏风。姜明瑟蜷缩在发霉的被褥里,听着窗外呼啸的北风。她想起初见时萧景珩说的“小贼,吃了梅子可就是我的人了”,想起他登基前承诺的凤冠霞帔,如今都化作了一场空。
一日深夜,冷宫的门被推开。萧景珩一身黑衣,眼中带着醉意。他将姜明瑟搂进怀中,滚烫的泪落在她肩头:“明瑟,朕错了……朕不该怀疑你……”
姜明瑟木然地任他抱着,感受着他颤抖的身躯。原来皇后为了独宠,自导自演了这场戏码,如今事情败露,己被废黜。
“跟朕回宫,好不好?”萧景珩吻着她的发顶,“朕立你为后,这天下都是我们的。”
姜明瑟轻轻推开他,走到窗边。月光透过破旧的窗纸洒进来,照亮她苍白的脸:“陛下,明瑟累了。曾经的明瑟,在您娶皇后那日就死了。”
萧景珩僵在原地,看着她从袖中取出那枚银铃。银铃清脆的声响中,姜明瑟将它狠狠摔在地上:“这铃铛,就当是还了当年的情分。从此,臣妾与陛下,恩断义绝。”
萧景珩想要挽留,却见她转身走向黑暗的角落,再也不愿看他一眼。他失魂落魄地离开冷宫,却不知,那夜过后,姜明瑟染上了风寒,又因缺医少药,一病不起。
当萧景珩再次来冷宫时,只看到姜明瑟冰冷的尸体。她手中紧攥着《梅雪图》的残片,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,仿佛回到了那个偷摘梅子的盛夏,遇见了那个眉眼温柔的少年。
后来,有人说,皇帝再也没立过皇后。他的乾清宫里,永远摆着一幅未完成的《梅雪图》,还有一枚碎成几瓣的银铃。每当雪落,他便会独自坐在椒房殿,望着空荡荡的床榻,轻声唤着“明瑟”。可那个曾让他心动的女子,却永远地消失在了寒梅与白雪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