梧桐叶落在青石板上时,陈叙白正调试着吉他的三弦。街角钟表店的铜铃突然响起,他抬头看见穿藕荷色开衫的女人追出来,银发簪子在晨光里划出半道银弧:"那座钟摆......"话音未落,雕花木盒己摔在他脚边,露出里面七零八落的钟摆零件。
"我帮你捡。"陈叙白放下吉他,指尖触到冰凉的黄铜。女人蹲下身时,他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雪松香,和她身后"听雪斋"木牌上的苔痕一个味道。"林听雪。"她递过帕子擦手,腕间银镯刻着细密的齿轮纹路,"你弹的是《时光旅客》?"
陈叙白的手指顿在琴弦上。这首未发表的曲子,是他流浪到第三座城市时写的。林听雪捡起一枚雕花摆锤,铜绿在她掌心碎成星子:"我父亲以前总说,每个钟摆都在唱自己的歌。"
三天后,陈叙白抱着吉他再去钟表店时,正看见林听雪趴在工作台上。午后的阳光穿过彩玻窗,在她修复的十九世纪座钟上投下鸢尾花纹,她额角的碎发被焊枪的热气熏得微卷。"这是英国皇室定制的音乐钟。"她头也不抬,"报时时会奏《绿袖子》。"
齿轮咬合的咔嗒声里,陈叙白突然想起母亲的旧怀表。那是他流浪时典掉的唯一物件,表盖内侧刻着模糊的字母。林听雪递过放大镜,他看见钟盘背面刻着小字:"For my lost star."
"二战时被掠夺的。"林听雪的声音低下去,"原主人是位钟表匠,为躲纳粹把钟藏在壁炉里。"她转动摆锤,黄铜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音波纹路,"他在零件夹层藏了乐谱。"
暴雨突至的夜晚,陈叙白躲进钟表店。林听雪正在焊接怀表零件,焊枪的光映得她眼下青影重重。"这是我父亲的遗物。"她推过银质怀表,表盖蚀刻着破碎的星图,"他失踪前正在修复它。"
陈叙白接过怀表,突然听见细微的咔嗒声。表盖弹开的瞬间,一张薄如蝉翼的乐谱飘落,上面用铅笔写着未完成的旋律。"这是......"他指尖发抖,那旋律和他母亲怀表里的一模一样。
林听雪的瞳孔骤缩。她从抽屉深处取出铁盒,里面躺着七枚不同年代的怀表,表盖都刻着残缺的星图。"父亲说,这些表属于七颗'迷路的星'。"她的声音被雷声吞没,"而完整的星图,藏在最后一座音乐钟里。"
当第一片秋叶染红街道时,陈叙白在唱片公司签约了。林听雪送他的礼物是枚齿轮胸针,黄铜表面刻着《时光旅客》的五线谱。"等我巡演回来......"他的话被她的吻打断,雪松香混着焊枪的硝烟味,在他舌尖化开来。
三个月后,陈叙白在后台接到医院电话。林听雪在修复民国座钟时突发意外,焊枪引燃的酒精烧伤了她的手。他冲进病房时,看见她缠着绷带的手还握着枚怀表,表盖内侧新刻了行小字:"你的歌声是我的钟摆。"
"别碰那些表了。"陈叙白握住她未受伤的手,触到她掌心常年握螺丝刀留下的茧。林听雪却笑了,指节轻叩床头柜上的留声机:"听,这是你巡演时寄来的demo。"
冬至那天,林听雪突然失踪了。陈叙白在钟表店找到她留下的信,信纸边缘烤着焦痕,写着:"去寻最后一颗星。"他想起她曾说过,父亲失踪前去了西北的废弃钟表厂。
零下二十度的戈壁,陈叙白在废墟里找到冻僵的林听雪。她怀里抱着座铜钟,表盖弹开着,完整的星图在月光下闪烁。"找到了......"她的声音气若游丝,"父亲不是失踪......是被人......"
枪声在戈壁上空炸响。陈叙白将林听雪护在身下,看见三个蒙面人举着枪逼近。为首的男人踢开铜钟,露出里面暗格藏着的胶片——那是当年文物走私的证据。
混战中,林听雪突然扑向持枪者。陈叙白听见子弹穿透血肉的声音,看见她倒下时,手里还攥着那枚齿轮胸针。他抄起地上的铜钟砸向敌人,钟摆脱落的瞬间,《绿袖子》的旋律在戈壁上空响起。
当救护车的灯划破夜空时,陈叙白抱着林听雪渐渐冰冷的身体。她的手还保持着握螺丝刀的姿势,无名指上戴着他送的银戒指,戒面是缩小的吉他弦。
半年后,陈叙白在柏林电影节获奖。他的纪录片《时光的歌者》记录了钟表修复师的世界,片尾是林听雪修复座钟的手,在齿轮间落下最后一锤。放映结束时,台下有人递来包裹,里面是那枚银质怀表,表盖内侧新刻了完整的星图,和一行小字:"现在,换我的心跳为你打拍。"
如今,陈叙白的每场演唱会都会摆一座古董座钟。当《时光旅客》的旋律响起,钟摆会随着节奏摆动,仿佛某个穿藕荷色开衫的女人,仍在时光的齿轮间,为他轻叩出弦歌的节拍。而台下的某个角落,总坐着位戴银镯的老人,望着舞台上的钟摆,眼角泛起和当年彩玻窗一样的鸢尾花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