加入书架
如此景象，崔槿汐看的心惊肉跳，之前心中的种种疑虑齐齐涌上心头，原她就有些猜测，心中甚至暗自赞叹这位莞小主聪慧，心有谋算，可如今……
心念电转间，上前一步，恭敬地行了一礼，巧妙地挡在浣碧和章弥视线之间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和谦卑。
“章院判息怒，浣碧姑娘是心疼主子，言语冲撞了。小主自入冬以来，确实精神短少，畏寒乏力，饮食也减了不少。温太医仁心仁术，每每诊视都说是‘思虑伤脾，气血不足’，需得静养。许是这冬日天寒，气血凝滞更甚，脉象显得格外虚浮也未可知？”
言语间将“病”归结为“思虑伤脾”这种常见且难以量化病因的症候，并用“冬日天寒”解释脉象异常，为莞常在提供台阶。
左络、刘太医、王太医听了崔槿汐的话，互相对视一眼，虽然仍有疑虑，“思虑伤脾”能虚成这样？
但崔槿汐的解释也算说得通，且态度恭敬，他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，只是眼神中都带着“此事蹊跷”的意味。
章弥却心中明镜， 崔槿汐的话术骗得过平常人，甚至一些粗通医术的医者，却不可能骗得过他们这些顶尖医者！
那两个婢女，一个失言、一个色厉内荏、莞常在强装的镇定与眼底的慌乱，尤其是那极其典型的药物所致虚弱脉象！
他心中渐渐将来前的疑虑坐实，要么是温实初胆大包天，用药物暗害莞常在；要么就是莞常在联合温实初，装病避宠！
而无论是哪一种，都是滔天大罪！
面无表情的收回目光，对甄嬛拱手：“小主的脉象，老臣等己诊视完毕。确如崔姑姑所言，气血亏虚，需得好生静养。老臣会斟酌一个更稳妥的调养方子，稍后送来。”
甄嬛脸色却更显踟蹰，勉强道：“谢……谢院判费心。”
章弥不再多言，带着三位满腹疑窦的太医离开碎玉轩。
碎玉轩内，一片死寂：
太医一走，甄嬛几乎虚脱，后背冷汗涔涔。
崔槿汐立刻上前扶住她，脸色凝重：“小主……”
流朱带着哭腔：“小主，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”
浣碧又气又怕，瞪着流朱：“都怪你多嘴！”
小允子、菊青、佩儿面面相觑，虽然不明就里，但也被这压抑的气氛吓得不敢出声。
甄嬛闭了闭眼，强压下心中恐惧：“槿汐，快去请温太医！要快！”
心中的危机感告诉她，事情远不似章院判所言那般轻松过去，如若……
碎玉轩中诸事章弥并不知情，走出碎玉轩，和带来的三个太医简单的交流了一番看法，大家的结论都差不多，不过因为所属科目不同，又有不同的侧重点罢了。
左络常在景阳宫行走诊脉，心知这位小主和瑾贵人私下里的龃龉，虽有心，但也只敢加了一句：“微臣看，那莞小主并不像不知情的。”罢了。
打发走三位心中各有想法的太医，章弥心头疑云更甚，却深知无凭妄测是大忌，强行按下种种猜测。 他步履端凝，不多时己肃立在养心殿的重檐之下。
苏培盛觑着他面色，不敢多问，立时入内通禀。须臾，殿内传来一声低沉的：“宣。”
朱门轻启，龙涎香的沉郁气息扑面而来。 章弥敛息屏气，垂首趋入，行至御座前三丈之遥，伏地行三跪九叩大礼，额头触碰那冰凉光润的金砖，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声响。
礼毕，他垂手躬立，声音不高却字字凿凿，清晰无比地将碎玉轩一行的所见所诊详实禀明：
“回皇上： 昨日之事干系重大，圣谕彻查太医院上下，老臣等万不敢轻忽。”
“查验之下，发觉碎玉轩莞常在之脉案记录，存有蹊跷之处。为慎之又慎，恐有疏漏，老臣今晨亲率大方脉左、妇人科刘、伤寒科王三人，至碎玉轩为莞常在复诊探看。”
他略顿，似在回忆切脉时的细微触感，方沉声道：
“莞常在脉象：沉细微弱，主气血双亏之兆无疑。然…此‘亏虚’之象，”
他语速微缓，字斟句酌， “其虚浮之态，过于刻意；其沉弱之势，隐带滞涩。此等‘症候’…、更类乎…被虎狼药力强行锁固、人为压制生机而强示病弱之态！此为老臣行医数十载所遇之…‘症脉相悖’之异象也。”
言至于此，他微微抬首，复又垂得更低，声音愈发沉凝：
“此等疑窦，关乎小主玉体安康，关乎太医院清誉，更关乎宫禁法度！然凭脉索源，非是实证。老臣唯尽实情禀告之责，不敢妄揣阴私，亦不敢指摘主子。”
御座之上，皇帝静听不语，指腹缓缓着紫檀御座扶手。待到章弥语毕，他面上依旧如古井深潭，唯那双深不见底的龙眸，眸色骤然深沉如铁，森冷锐光倏忽掠过眼底！
他用章弥此人多年，人虽有圆滑之处，然医术通玄，断不会以虚言妄语欺君！
而章弥字里行间虽未明言，但那“被药力压制”、“人为营造病态”之论，却如滚油沸水，灼热地泼洒在帝王的逆鳞之上！
此事：
其一，负责太医狗胆包天，竟敢以诡谲药石暗蚀宫妃，行此悖逆谋害之举！
其二，那与发妻有几分相似之处的莞常在甄氏，心藏机巧，竟敢欺君罔上，以药石自戕身体以图回避承恩！
此二者，任中其一，皆是将天家威严、帝王信诺踏于泥淖的重罪！
殿内一片死寂，唯闻鎏金香炉上袅袅升腾的烟气，以及…金钟滴答声声，似重锤砸在心头。那无形的寒意与威压，己悄然弥漫，冻结了周遭每一寸空气。
御座之上，皇帝面无表情地摆摆手。
章弥额头冷汗几乎瞬间浸透鬓角，见此如蒙大赦！他不敢有丝毫迟疑，腰弯得几乎触地，深深叩首：
“老臣告退！”躬身垂首，步履略显仓促地退出了养心殿那令人窒息的肃杀之地。
养心殿沉重的朱漆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，隔绝了内里无声在翻涌不休的雷霆与杀机。
后续如何无人得以窥探，只后宫还在期待帝王恩宠的嫔妃们默默数着日子，又十余日，帝王不曾踏入后宫了。
至于一切的缘由，尽数锁在了宫阙深处，非外人所能窥探分毫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