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承烽咬了一口酥脆的油果子,香气满口。
心中却因常照山最后那句“好好唠唠你那《光明策》”而泛起一丝波澜。
他放下手中的点心。
“常伯,您……怎么会知道《光明策》?”
这《光明策》是他到光明县后才逐步完善并小范围传阅的,而且用的是化名李云深的名字发表的,按理说,远在红星农场的常照山不应该这么快就知晓详情。
常照山闻言,发出一阵爽朗的哈哈大笑。
他一拍大腿,眼神里满是赞赏:
“你小子,还真给你爷爷长脸!我原以为老李家除了能打仗,就是一帮大老粗,识字都费劲,没想到他孙子辈里还能出你这么个能写会算的秀才!”
李承烽更疑惑了。
“你以为就王有胜那小子给我通过气?”
常照山得意地扬了扬眉毛,带着几分老顽童似的促狭,
“丁伟,丁老哥!我们的丁大领导,他现在可闲不住,隔三差五就给我们这些老伙计打电话‘忆苦思甜’,顺便嘛……嘿嘿,把他那几个得意门生、故旧子侄挂嘴边上显摆!
你小子在京城搞出那么大动静,写了什么《光明策》,要来汉东啃硬骨头,丁老哥能不在电话里吹上半个钟头?”
常照山顿了顿。
端起桌上的大搪瓷缸子“咕咚”灌了一大口浓茶,抹了把嘴。
脸上的笑容却收敛了几分,神色变得严肃起来:
“不过说实话,你那《光明策》里写的那些个玩意儿,又是高产作物,又是土地调整,又是要搞什么产业化……
啧,老实说,跟我这老脑筋里固有的那套,很多地方……
它不符啊!”
李承烽心里“咯噔”一下!
来了!
他心道,果然没那么简单。
即便有李云龙和丁伟的面子,涉及到具体的工作理念和农场的实际利益,这位老场长恐怕还是有自己的坚持。
他己经做好了据理力争、甚至软磨硬泡的准备,只是这份人情债压下来,让他觉得有些束手束脚。
“常伯,我知道……”。
他己经开始盘算。
如果常照山坚决反对某些核心条款,自己该如何寻找突破口。
是先易后难,还是……
就在李承烽心中念头急转,甚至己经开始思考最坏打算的时候。
常照山却突然话锋一转,脸上露出一抹带着点自嘲又有些无奈的笑容:
“唉,不符归不符,可那又怎么样呢?”
他看着李承烽,眼神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任和一种近乎……“盲目”的偏爱。
“我常照山大字不识一箩筐,这辈子就知道跟着组织走,跟着你爷爷打仗,后来又守着这破农场混日子。
你说的那些个新名词、新道道,什么‘市场经济’、‘科学种植’,
我听着都头大,跟听天书似的!”
老人重重地叹了口气,随即却猛地一拍桌子,声音斩钉截铁:
“但是!我老了!脑子跟不上你们这些年轻人了!
我这套土办法,顶多让农场饿不死,想让大伙儿过上好日子,难!
你小子,是李云龙的孙子,是丁老哥都赞不绝口的人才,
你肚子里有墨水,有本事!”
常照山猛地站起身,眼神灼灼。
“所以,甭管符不符!也甭管我这老脑筋能不能转过弯来!”
“你说怎么办,咱就怎么办!”
“我常照山,连同这红星农场,从今往后,就听你李承烽的调遣!”
“没别的!就因为你是李云龙的亲孙子!
老子信得过李云龙,
就信得过你,再说了,如果是你爷爷站在这里问我要,我能不给我敢不给?!”
“就算你小子要把这红星农场给拆了卖了,
老子也认了!
大不了,我带着这帮老家伙们,卷铺盖跟你去光明县讨饭吃!”
这番话,掷地有声,带着一股子老兵特有的蛮横和不讲道理的“护犊子”劲儿!
李承烽彻底被震住了。
他原以为会是一场艰难的谈判,却没想到是这样一番石破天惊的“无脑支持”!
这己经不是简单的信任了。
这是一种将身家性命、将整个农场的未来都毫无保留地交付出来的豪情与决断!
那句“你说怎么办,咱就怎么办”。
那句“没别的,就因为你是李云龙的亲孙子”,像一道道惊雷劈在李承烽的心头,让他瞬间热血沸腾,眼眶发酸。
这是一种何等沉甸甸的信任!
这是一种何等纯粹的情谊!
爽!
一种难以言喻的畅从心底升起,瞬间冲散了之前所有的顾虑和计算。
有这样的支持,何愁大事不成?!
“好的,常伯。”
“我一定不会让你跟着我失望!”
“现在就是需要一些化肥,一些农作物上面的必需品,大约可能需要一些资金的支持,可能50多万。”
“您看您能出多少?其他的我再去想办法。”
现在可是1995年,这50多万的分量不由分说。
所以李承烽也没打算让长照山全部都把这笔款项认领下来,能认领一部分,其他的可以再考虑县上的其他企业家。
谁知道常照山脸色一黑,当即就不高兴了。
“你小子,这是看不起我?”
“什么50万?我给80万。”
“所有的田上的东西我都管了,我这红星农场的3000多亩地也都交给你种这个实验田。”
“要不然传出去多小的家子气。”
“让别人知道了,还以为咱们老李这个派系没人了。”
李承烽心情激扬,使劲的一把握住长赵山粗糙的手掌。
千言万语的感谢,无法说出口。
这一下子连试验田都不用了。
3000多亩地,这可是多大的规模?
有了这样的支持,等到今年秋收,一定能交出一个绝对满意的答案。
好!好!好!
“常伯,我一定会给你带来翻倍甚至几倍的回报。”
“不过今天晚上我就不能久留了,我还要去解决县上一批教育设施的问题。”
常照山眼睛转一转,似乎是思索些什么,然后点点头。
“我把我孙女的联系方式给你。”
“现在我老了,农场基本上是她操持,你们年轻人去联系。”
窗外。
艾献芝还在焦急地踱步。
她哪里知道,屋内一场原本可能剑拔弩张的会面,己经在一种近乎传奇的方式下,达成了最坚固的同盟。
与此同时的另一边。
梁群峰的市委书记办公室里来了一位年轻的客人。
“沙侄儿,你怎么来了?”
不是,别人正是沙瑞金的儿子沙中阳。
他和李承烽一起上任,不过风头可就比搞试验田修学校李承烽小的多啊。
人在九源县,现在是县委办公室。
比起李承烽的县长,他可就差得远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