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绯

第1章 呼吸都要钱的北漂初体验

秦绯拖着半人高的旧行李箱，站在帝都七月黏糊糊的热浪里，感觉自己像块被扔进煎锅的肥肉，滋滋冒着名为“茫然”的油花。

隔断墙薄得像纸，隔壁情侣的吵架声、楼上小孩拍皮球的咚咚声、走廊里外卖员的喊号声，拧成一股巨大的噪音洪流，蛮横地灌进这不足八平米的小鸽子笼。

“小绯子，还活着吗？”手机屏幕亮起，跳出周屿那个万年不变的柴犬咧嘴头像。

“活蹦乱跳，正在享受帝都三环内黄金地段私人空间。”秦绯指尖飞快，敲出一行字，顺手拍下墙角顽强探头的半截蟑螂须发了过去。

秦绯把最后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塞进墙角那个摇摇欲坠的塑料衣柜，柜门“哐当”一声，顽强地合上了，只留下一条歪歪扭扭的缝，像咧开嘴在无声嘲笑她的窘迫。她首起酸痛的腰，环顾这间租来的“私人空间”——八平米，一张吱呀作响的二手铁架床几乎占去一半，剩下可怜的地盘被一个瘸腿小桌和一个塑料衣柜瓜分殆尽。头顶的白炽灯管滋滋作响，光线昏黄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，混合着隔壁飘来的廉价油烟气息，闷得人喘不过气。

隔断墙薄得像一层纸糊的壳。左边，情侣的争吵声尖锐地穿透进来，摔东西的碎裂声伴随着女人带着哭腔的控诉。头顶，楼上小孩精力无穷地拍着皮球，“咚咚咚”的闷响一下下砸在秦绯紧绷的神经上。走廊里，外卖员粗着嗓子喊号：“307！黄焖鸡米饭！”声音近得仿佛就在耳边。各种噪音拧成一股粗粝的绳索，勒得她太阳穴突突首跳。

她把自己重重摔在硬邦邦的床板上，铁架子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。手机屏幕适时地亮起，跳出周屿那个万年不变的柴犬咧嘴傻笑头像，后面跟着一行字：“小绯子，还活着吗？帝都的西北风滋味咋样？”

一丝笑意勉强爬上秦绯疲惫的嘴角。她指尖飞快地在屏幕上戳：“活蹦乱跳着呢！正在享受帝都三环内黄金地段私人空间，奢华体验，你这种凡人不懂。”打完字，她目光扫到墙角，一只深褐色的蟑螂须子正顽强地从柜子缝隙里探出来，嚣张地左右晃动。秦绯眼疾手快，手机镜头对准，“咔嚓”一声，把这条嚣张的须子拍了下来，毫不犹豫地给周屿甩了过去。

几乎是下一秒，周屿的回复就弹了出来，附带一个巨大的、滴着冷汗的惊恐柴犬表情包：【！！！绯姐饶命！小的错了！这‘私人空间’的生态环境也太野性了吧！地址发我，明天给你送杀虫剂，外加一顿‘接风洗尘’大餐，压压惊！管够！】

一股暖流冲淡了些许心头的滞涩。周屿，她从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邻居，如今也在帝都某个犄角旮旯的创业园里，跟几个哥们儿捣鼓他那什么“改变世界”的科技公司。虽然他自己也穷得叮当响，但这没心没肺的劲儿和随时准备接住她的姿态，是这片冰冷水泥森林里，她为数不多能抓住的浮木。

“行，记你账上。”秦绯简短地回了一句，没提地址。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真正蜗居在“蟑螂房”的样子。

放下手机，目光落在床头那本翻得卷了边的《时尚百年剪影》上。封面上的模特穿着华美的曳地长裙，眼神睥睨，仿佛站在云端。她又抬眼看了看这拥挤、嘈杂、弥漫着霉味的八平米。巨大的落差像一盆冰水，兜头浇下，瞬间熄灭了刚才因周屿而升起的那点微末暖意。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，闷闷地疼。

钱。这个念头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，越收越紧。押一付三的房租几乎掏空了她从家里带来的所有积蓄。工作呢？她划开手机屏幕，邮箱图标上那个刺眼的红色数字“0”像针一样扎进眼里。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，连个水花都没有。包里那点可怜的现金，只够支撑这个月最基础的水电和……泡面。她甚至能清晰计算出每顿只能吃掉半包，才能勉强撑到月底。

胃里适时地传来一阵清晰的咕噜声。秦绯认命地叹了口气，从床底下拖出那个瘪了一半的超市塑料袋，里面孤零零躺着几包最便宜的袋装泡面。她撕开一包，浓郁的、充满工业香精气息的调料味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开来，霸道地盖过了霉味和油烟味。她掰了半块面饼放进那个磕掉瓷的旧饭盒里，提起墙角那个红色塑料暖水瓶——空的。秦绯愣了愣，这才想起为了省几块钱，她还没去办那个需要押金的水卡。

烦躁像野草一样疯长。她猛地丢开暖水瓶，塑料外壳撞在墙角，发出沉闷的响声。她需要空气，需要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盒子，哪怕只是几分钟。

几乎是逃也似的，秦绯拉开那扇薄薄的、关不严实的房门。走廊里混杂的气味扑面而来，昏暗的灯光下，墙壁上贴满了各种小广告和污渍。她低着头，快步穿过这片混乱，只想快点走到外面去。

单元门外，城市的声浪瞬间将她吞没。车流的轰鸣，远处商场的隐约音乐，行人匆匆的脚步声和交谈声。霓虹灯牌在渐暗的天色里争相亮起，将整条街道涂抹得光怪陆离，繁华得刺眼。秦绯站在台阶上，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这片汹涌的、不属于她的热闹。

一阵晚风吹过，带着白天的余热，卷起人行道上一张被丢弃的广告纸，啪地贴在了她的小腿上。秦绯下意识地弯腰去扯，手指触到那光滑的铜版纸。她把它扯下来，目光随意扫过——一张设计精美的招聘海报。

深蓝的底色，简洁有力的银色线条勾勒出极具现代感的高楼轮廓，右下角一行醒目的英文花体字：STARLIGHT DESIGN。海报中央，一行中文标题极具冲击力：“寻找未被定义的光——星曜设计部实习生挑战赛，开启你的造梦之旅！”

下面是一行小字：【无经验壁垒，唯才华与热爱不可辜负。最高奖励：星曜设计中心实习通行证。】

星曜设计中心。这个名字像一颗小石子，投入秦绯死水般的心湖，荡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。那是国内顶尖的时尚设计机构之一，是所有怀揣设计梦想的年轻人仰望的殿堂。海报上那些充满力量感的线条和那句“未被定义的光”，像一道微弱的电流，猝不及防地击中了此刻深陷泥泞的她。

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、剧烈地跳动了几下。梦想这个词，在现实的狼狈面前显得如此奢侈又可笑。她捏着那张被风吹皱的海报，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那点微弱的火苗在巨大的现实阴影下摇曳不定，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帝都带着金钱味道的风彻底吹灭。

就在这时，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。她以为是周屿的追问，带着一丝残留的烦躁掏出来，屏幕上跳动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帝都本地座机号码。

秦绯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。难道是……面试通知？那点几乎要熄灭的火苗，骤然又顽强地窜动了一下。她深吸一口气，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，用力划过接听键，将手机紧紧贴到耳边。

“喂，您好？”她的声音在喧闹的街边，努力维持着平稳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紧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