加入书架
第西章 阴霾压城
暴雨如注，诊所檐角的铜铃铛在狂风中发出破碎的呜咽。林霄盯着手中被雨水浸湿的法院传票，墨迹晕染开来，像极了程远手背上那些狰狞的针孔。屋檐的积水顺着青瓦坠落，在石阶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圆斑，如同他心里密密麻麻的伤口。
张医生颤抖的手第三次想要点燃烟斗，火柴却总被风扑灭。火星在雨幕里明灭，映照着老人布满血丝的双眼。"二十年前，你师父带我在这开诊所时，也下着这样的雨。"他忽然开口，声音比药柜里最陈的陈皮还要苦涩，"那时候我们说，只要有一副仁心，总能熬出头。"
程远蜷缩在角落，手中的《偏方集》被捏得发皱。他盯着窗外被风雨折断的石榴枝，忽然笑出声来，笑声里带着哭腔："我当初为什么要来？明明在大医院能挣体面的钱..."话音未落，苏瑶的啜泣声从里屋传来。她抱着那本画着喜鹊的医书，泪水滴在"传承路上，风雨同舟"的字迹上，晕开一个个小小的水洼。
诊所外的街道空荡荡的，路灯在雨雾中晕成昏黄的光晕。偶尔有路人匆匆跑过，溅起的水花打在玻璃上，模糊了"济世堂"的金字招牌。药柜上的铜香炉里，艾草香早己熄灭，只剩下几截发黑的残灰，随着穿堂风簌簌抖动。
深夜，林霄独自坐在诊疗室。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棂洒进来，照亮墙上斑驳的医训。他轻轻抚摸着那些褪色的字迹，想起白天闹事者举着的横幅，想起老妇人颤抖着为他们辩解的模样。银针盒在月光下泛着冷光，曾经温热的金属此刻却像冰一样刺手。
突然，后院传来三花猫凄厉的叫声。林霄冲出去时，只看到散落一地的鱼干，还有几片沾着血的喜鹊羽毛。雨水冲刷着青砖，将血迹一点点冲淡。他蹲下身，捡起那片羽毛，羽毛上残留的温度早己消散，只剩下冰冷的潮湿。
雷声在天际轰鸣，诊所的木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。林霄望着漆黑的夜空，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。中医传承千年的薪火，难道真的要在他们这一代熄灭吗？那些被治愈的笑脸，那些在药材堆里度过的日夜，难道都要被污蔑成"封建迷信"？
第二天清晨，雨停了，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可怕。林霄推开诊所大门，满地的落叶和积水，仿佛预示着不祥。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诊所门口，从车上下来两个穿着制服的人，手里拿着文件袋，表情严肃。
"我们是法院的。"其中一人出示了证件，"关于你们诊所涉嫌非法行医的案件，现在需要你们配合调查。"
林霄只觉得一阵眩晕，扶住门框才勉强站稳。程远冲上前，声音颤抖："这是污蔑！我们有正规的行医执照，救治过那么多病人！"
"相关证据我们会进行核查。"另一名工作人员语气冰冷，"现在请你们提供所有的诊疗记录和处方。"
张医生缓缓走过来，他挺首了佝偻的背，眼神中透着从未有过的坚毅："请到里面坐。我们所有的资料都保存完好，一定会还我们一个清白。"
诊疗室内，空气仿佛凝固了。工作人员一丝不苟地翻阅着厚厚的病历，不时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。林霄、程远和苏瑶站在一旁，大气都不敢出。苏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在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痕迹。程远不停地搓着手，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。
"这些病例确实记录得很详细。"一名工作人员抬起头，"但举报材料中提到，你们使用了未经批准的民间偏方。"
"那些偏方都是经过验证的！"程远激动地说，"我爷爷留下的医书上记载，这些方子救治过很多人！"
"未经科学验证的治疗方法，在法律上确实存在争议。"工作人员的话像一把利刃，刺痛了每个人的心。
这时，诊所的门被推开了。老妇人拄着拐杖，带着一群曾经的病人走了进来。
"法官同志，你们一定要主持公道啊！"老妇人声音哽咽，"我这偏头痛几十年了，大医院都治不好，是小林医生把我治好的！"
"是啊是啊！"其他人纷纷附和，"我的风湿、我的胃病，都是在这里治好的！"
工作人员有些惊讶，他们对视了一眼，在本子上又记录了几笔。
送走法院工作人员后，诊所里一片寂静。林霄望着墙上师父的遗像，泪水终于夺眶而出。他想起师父临终前的嘱托："中医之道，在于仁心。只要心中有患者，就一定要坚持下去。"
程远突然跪在地上，对着药柜上供奉的医圣像重重磕了三个响头。"是我错了。"他声音嘶哑，"我不该怀疑中医，不该动摇信念。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，我也要和大家一起守护这份传承。"
苏瑶轻轻扶起程远，她的眼睛哭得红肿，但眼神却异常坚定："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。那些被我们治好的病人，就是我们最坚实的后盾。"
张医生看着这些年轻人，苍老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。他拿起烟斗，这次终于成功点燃，袅袅青烟在晨光中升腾："风雨再大，只要根还在，树就不会倒。咱们收拾收拾，继续看病。"
诊所重新开诊了。阳光透过云层，洒在药柜上，给那些瓶瓶罐罐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。林霄握着银针的手不再颤抖，程远认真地给病人把脉，苏瑶在一旁仔细记录。三花猫又跳上窗台，虽然喜鹊再也没有回来，但它依旧守护着这个充满温度的角落。
然而，这场风波远未结束。林霄知道，前方还有更多的艰难险阻在等着他们。举报者的真实身份尚未查明，法律的审判还悬在头顶。但此刻，看着身边并肩作战的伙伴，看着信任他们的病人，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力量。
中医的传承之路，或许布满荆棘，但只要心怀信念，总会迎来破晓的曙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