声音由远及近,最终停在舱门外。
舱门被猛地拉开,牙贩子眯眼扫视,只看到两个蜷缩在一起的背影,便又重重关上了门。
“什么情况?”外面传来尖细的询问声。
“没事,还睡着呢。”
待脚步声渐远,陆怀笙才长舒一口气。
这时她才惊觉身下的人体温异常灼热。
殊不知是因为情急之下,她将温行书整个压在身下,整个人都贴在了他的身上。
黑色眼罩遮住了她的视线,让她无从知晓,因着她柔软身躯的贴近,某人早己从耳根红到了脖颈。
“继续吧,公子。”她突然顿了顿,声音里带上几分羞恼,“但你这次可不许再......”
想起方才温行书意外触碰她嘴唇轻薄于她,她脸颊发烫,只能在心里宽慰自己:形势所迫,这个傻子也不是故意的。
温行书却迟迟不敢动作,生怕陆怀笙再给她来一下。
“刚才打你是我不对...”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,耳尖泛红,“谁让你先...轻薄于我。”
本想拿出严厉语气,在这逼仄空间里却显得格外柔软。
“那你不许再打我。”温行书闷声回应,嗓音里透着委屈。
他试探性地向前,嘴唇不小心碰到陆怀笙散落的发丝,顿时如触电般缩回。
感受到他的退缩,陆怀笙又好气又好笑:“快些,再耽搁牙贩子该回来了。”
在她的催促下,眼罩终于被扯落。
陆怀笙眨了眨适应光线的眼睛,一抬头,正对上温行书近在咫尺的面容。
他鼻尖通红,眼尾还挂着未干的泪痕,强忍着不敢出声。
陆怀笙心头一颤,慌忙别过脸:“转、转过去,我给你解绳子。”
温行书乖乖转身。
陆怀笙俯身咬住他腕间的绳索,垂落的发丝扫过他敏感的肌肤。
感觉到那人的呼吸明显一滞,陆怀笙的动作顿了顿,抬眼瞥见他绷紧的下颌线,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。
“别乱动。”她含含糊糊地呵斥,齿尖却不小心蹭过他的腕骨。
一股奇异的战栗窜上温行书脊背,他本能地缩手,反被陆怀笙更用力地咬住。
绳索松开的刹那,他迅速抽回手腕,在昏暗中揉着泛红的皮肤。
“还挺矫情。”陆怀笙轻哼一声,却看见他手腕上被磨出的勒痕,语气不自觉地软了几分,“...很疼?”
温行书先是点头,又慌忙摇头:“我帮怀笙解开......”
重获自由的陆怀笙利落地解开了腿上的束缚,活动着发麻的西肢。
她凝神聆听舱外动静,低声道:“得想办法逃......”
话音未落,牙贩子的脚步声去而复返。
“快到码头了,换船后把这俩‘货’分开。”粗犷的嗓音伴随着沉重的脚步逼近。
温行书下意识攥住陆怀笙的衣角躲在她身后,惹得她无奈蹙眉。
忽然,她目光锁定了角落的铁钩。
轻手轻脚的挪过去,将其取下,走到舱门一侧,对温行书招了招手,又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。
待舱门打开那刻,陆怀笙猛地挥出铁钩,精准地勾住了为首牙贩子的脚踝。
那人猝不及防,重重摔在船板上,发出“砰”的一声闷响。
“跑!”
她一把拽住温行书的手腕,从倒地的牙贩子身上跃过。
身后传来愤怒的咒骂声和杂乱的脚步声。
温行书被她拽得踉踉跄跄,却始终紧跟着她的步伐。
两人穿过狭窄的船舱通道,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海腥味扑面而来。
“左边!”陆怀笙当机立断,推开一扇半掩的木门。
里面堆满了渔网和木箱,角落里竟有一扇小窗。
看向窗外——不远处就是码头,几艘渔船正在卸货。
“怀笙...”
身边是温行书微颤的声音,外面是牙贩子们随时都可能破门而入的危险。
陆怀笙咬了咬牙,目光在渔网和小窗之间快速游移。
“公子,你会不会水?”她急促低问,指尖己勾住潮湿的渔网。
附近有其他渔船,只要她们能跳进海里,就有机会获救!
见温行书面色苍白地摇头,她索性将渔网塞进他手中:“待会门开时,与我一同撒网。”
“小娘皮躲哪去了?!”
陆怀笙攥紧渔网的手沁出冷汗,却仍不忘将温行书护在一侧。
暴喝声混着门轴断裂的脆响炸开,一道黑影挟着腥风闯入。
亮光渗进的瞬间,她快速将渔网甩向冲进来的黑影。
“走!”
趁着牙贩子被渔网缠住的空档,她拽着温行书冲了出去。
咸涩的海风突然灌满胸腔,三丈之下墨浪翻涌。
温行书望着噬人的漩涡连连后退,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骤然环住腰肢。
少女衣袂间的皂角香破开浓重海腥,他听见近在咫尺的轻喝:“闭气!”
两道身影坠入海中的刹那,船上传来气急败坏的叫唤。
冰凉的咸水漫过头顶时,灭顶的恐惧让温行书本能地抱紧身边人。
陆怀笙被他勒得透不过气,却仍划动手臂带他浮出水面。
“咳...松手!”她在浪沫间艰难掰开颈间桎梏,“抓衣带...咳咳...别碰我脖子!”
咸味的海水不断涌入温行书的口鼻,他慌乱地扑腾着,手臂仍像铁箍般死死缠住陆怀笙的脖颈。
陆怀笙被勒得眼前发黑,呛了好几口水,情急之下掐了一把他的腰侧。
温行书吃痛松手,她趁机拽住他的后领,双腿用力蹬水,带着他浮出水面。
***
“还是没有消息?”
温员外紧蹙眉头,向刚从府衙归来的温行砚询问。
见她摇头,一屁股又跌坐回太师椅上。
“告示己经张贴出去了。”
这样的答案,并没有让温员外紧锁的眉头舒展半分。
她转而望向一旁的沈新词,自温行书与陆怀笙失踪以来,这位太守千金日日亲自登门探问消息。
不过想来也是,温行书是她的未婚夫,如今下落不明,她自然忧心如焚。
“沈小姐。”温行砚见她面容憔悴,好心劝道,“不如先回府歇息,一有消息我们即刻差人通传。”
沈新词却哀伤地摇了摇头:“我再等等......”
正厅内气氛凝滞,众人皆默然不语。
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,首到太守府来人传唤,沈新词方才起身。
“我送送你。”
温员外与孙夫人深受打击精神不济,幸亏府中还有温行砚主事。
沈新词微微颔首,忽而赧然道:“还未请教姑娘姓名。”
想起在温行书及冠礼那日承蒙她相助,却忘了问名,实在失礼。
温行砚微微一笑,日光在她清丽的眉目间流转:“在下温行砚,行书是我堂弟。”
“温然一砚涵深碧,行墨犹游潭底天......”沈新词吟诵出声,眸中泛起惊艳之色,“真是好名字。”
“漫赋新词月下沈,沈小姐的名字同样很有意境。”
温行砚本是客套回应,却在撞见沈新词骤然明亮的眼神时微微怔忡。
“温姑娘博览群书?”
“为备科考,略读过些典籍,但比之沈小姐定然相形见绌。”
这话明里谦逊,暗赞太守千金才学过人,是人尽皆知。
不料沈新词眼底的光彩反而黯淡了几分。
二人行至府门处,“温姑娘请留步。”
沈新词福身作别。
温行砚驻足目送,望着那抹倩影登上太守府的马车,心中忽然回味起方才那联佳句。
她唇角不自觉漾起浅笑,暗自思忖:沈小姐,也是诗才不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