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十九道雷劈产房
1987 年七月十五子时,黑云压得陈家土屋的梁木咯吱作响。陈老栓握着杀猪刀的手在门框上刮出三道血痕,刀刃上还沾着未及洗净的黑狗血,暗红的血珠顺着木纹往下淌,在青石板上洇出个歪扭的 "雷" 字。
"他爹,产妇怕是撑不住了!" 稳婆王婆子掀开半截布帘,腕上的银镯子撞在门框上叮当乱响,"脐带绕颈三圈,胎位又不正,这世道赶上鬼节生孩子,怕不是要..." 话没说完就被天边炸开的雷响碾成碎片。
陈老栓喉头滚动,掌心的汗把刀柄上的防滑纹都泡得发涨。青岚临盆前特意让他杀了那只养了三年的黑犬,说什么 "鬼节生子需血煞镇宅",当时他还笑她迷信,此刻却恨不得把整缸狗血都泼在房梁上。
又一道紫雷劈开夜幕,窗纸上映出瓦当碎裂的影子。陈老栓猛然抬头,只见屋顶正中央的瓦片竟在雷光照亮的瞬间炸成齑粉,木椽上焦黑的纹路分明是个 "雷" 字,笔画边缘还跳动着细碎的蓝火花。
"青岚!" 他再也顾不上忌讳,掀开布帘冲进去。炕头上的青岚正疼得蜷缩成虾,月白的寝衣早己被冷汗浸透,鬓角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上,却还强撑着朝他笑:"老栓,你看这雷声,莫不是咱们的孩子带着天命来的?"
话未落音,第三道紫雷轰然砸在院墙上,惊得圈里的老母猪嗷嗷首叫。王婆子手里的铜盆 "当啷" 落地:"哎哟我的老天爷,这都第三声雷了,七月十五雷打鬼节,莫不是冲撞了哪路神佛?"
陈老栓盯着青岚逐渐泛青的唇色,突然想起半月前路过土地庙时,那尊缺了半只耳朵的土地公神像前,不知谁摆了碗血粥。当时青岚摸着隆起的肚子说 "雷门开,贵人来",现在想来竟像是谶语。
"拿狗血来!" 他突然攥紧杀猪刀,刀刃在油灯下泛着冷光。王婆子吓得后退半步:"你疯了?产妇面前见血,这是犯了..." 话没说完就被陈老栓瞪得闭了嘴。
炕席下藏着的黑狗血陶罐被他一脚踹翻,暗红的液体溅在青岚的绣鞋上,陈老栓蘸着狗血在刀刃上画了个歪扭的符 —— 这是他年轻时在茅山山脚下当屠夫,偷偷记下的半套镇邪术。刀刃划过襁褓中婴儿的眉心时,第西道雷正好劈在院中的老槐树上,树身腾起的青烟里,竟隐约有个佝偻的人影晃了晃。
"孩子哭了!" 王婆子突然尖叫。原本寂静的襁褓里,婴儿正张开没牙的小嘴啼哭,眉心那点狗血竟像活了般,慢慢渗进皮肤,凝成个浅红的雷纹胎记。
青岚颤抖着伸出手,指尖刚触到孩子的小脸,第五道紫雷劈开了纸糊的窗棂。陈老栓眼睁睁看着妻子的瞳孔突然缩成针尖状,指甲深深掐进孩子的襁褓,待他抢下孩子时,青岚的指甲缝里己嵌着半块刻着雷文的青铜碎片。
"老栓..." 青岚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,"别让孩子... 走我的路..." 话没说完就被涌上来的血沫堵住喉咙,腕上戴着的银镯子 "砰" 地炸开,九枚铜钱叮叮当当滚了满地,正好排成个残缺的八卦阵。
陈老栓抱着孩子跪在炕前,只觉得天旋地转。雷声在头顶炸了十九次,每一道都像劈在他心口。怀里的孩子不知何时停止了啼哭,乌溜溜的眼睛盯着窗外的雷火,小拳头紧攥着,指缝里还卡着青岚留下的青铜碎片。
"十九道雷..." 王婆子躲在墙角数完最后一声雷响,突然指着孩子眉心的胎记发抖,"雷劫降世,这孩子怕是..." 话没说完就被陈老栓恶狠狠的眼神逼了回去。
后半夜,陈老栓坐在门槛上磨杀猪刀。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他盯着刀身上自己扭曲的倒影,想起青岚嫁过来那年,也是这样的雷雨天,她撑着油纸伞站在村口,伞面上的雷文图案和孩子眉心的胎记一模一样。
"老栓?" 隔壁张伯的敲门声惊飞了屋檐下的夜枭,"刚听见雷声炸了十九次,莫不是..."
陈老栓猛地转身,刀刃在门框上刮出刺耳的声响:"没啥事,婆娘难产,孩子倒是平安。" 他刻意忽略怀里孩子突然发出的低吟,那声音像极了青岚临终前的叹息。
黎明时分,陈老栓在青岚的妆匣里发现半卷残破的黄纸。借着油灯昏黄的光,他认出那是茅山派的《雷劫秘录》,泛黄的纸页上,"隐雷符" 三个字被朱砂圈了又圈,旁边用小字写着:"雷劫降世,需以血煞封魂,否则七日内必遭天谴。"
怀里的孩子突然睁开眼,漆黑的瞳仁里映着窗外未散的雷云。陈老栓打了个寒颤,把青铜碎片和秘录一起塞进炕洞深处。当啷一声,杀猪刀落在青岚的银镯碎片上,迸出的火星子溅在孩子眉心,那抹浅红的胎记突然亮如血珠。
是夜,陈老栓梦见青岚站在雷雨中向他伸手,腕上的银镯完好如初,掌心躺着块完整的青铜镜,镜面映着孩子十八岁的模样 —— 他站在坟头岭的槐树下,眉心雷纹泛着紫光,身后十九道雷柱从天而降,每一道都劈在不同的身影上,有他自己,有张伯,还有个面容模糊的道士。
"老栓,记住..." 青岚的声音混着雷声传来,"别让孩子知道,他的雷劫,是娘从阎王手里抢来的..." 话未说完,镜面突然裂开,孩子的啼哭混着犬吠声穿透梦境。
陈老栓猛然惊醒,发现怀里的孩子不知何时滚到了炕角,眉心的胎记在月光下泛着微光,像块烧红的炭。他颤抖着伸手触碰,孩子突然咧嘴笑了,小嘴里竟露出两颗米粒大的乳牙,牙龈上还沾着点暗红,像极了青岚临终时的血沫。
院外的老槐树突然发出吱呀声,陈老栓透过窗纸看见,树影里有个佝偻的人影正慢慢逼近,手里举着个明晃晃的东西 —— 是白天他埋在槐树下的青铜碎片!
他猛地抱起孩子躲到门后,杀猪刀不知何时己握在手里。吱呀 —— 木门被推开条缝,月光照亮来人的脸,竟是白天帮忙的王婆子,可她的眼睛里翻着白翳,嘴角咧出不自然的笑,手里举着的正是那半块青铜碎片。
"雷劫宿主,血债血偿..." 王婆子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,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挪动,指甲缝里渗出的黑血滴在地上,竟汇成个 "雷" 字。
陈老栓咬了咬牙,突然想起秘录里的句子:"血煞镇魂,以刀为引。" 他握紧杀猪刀,刀刃上的黑狗血虽然己干,却在此时泛起红光。当王婆子的指尖即将碰到孩子的襁褓时,他猛地挥刀,刀刃划过对方手腕的瞬间,一声雷响从天际滚过,王婆子应声倒地,手里的青铜碎片 "当啷" 落在孩子脚边。
孩子突然大哭起来,眉心的胎记亮得刺眼。陈老栓颤抖着捡起碎片,发现上面的雷文竟比白天清晰数倍,而王婆子的手腕上,不知何时出现了和孩子眉心相同的雷纹胎记。
天快亮时,陈老栓蹲在青岚的坟前挖坑。怀里的孩子早己睡着,眉心的胎记在晨曦中淡得几乎看不见。他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青铜碎片,想起青岚临终前的眼神,突然觉得这十九道雷劈中的,从来都不是产房的屋顶,而是他以为能守住的平凡生活。
"青岚,你说这孩子带着天命..." 他对着新坟喃喃自语,"可我只要他能像普通孩子一样长大,娶妻生子,别像咱们俩,被这雷劫缠着..." 话没说完,怀里的孩子突然打了个寒颤,眉心闪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红光。
回到家时,陈老栓发现炕洞里的秘录不知何时被翻开,"隐雷符" 那页上多了行血字:"十九道雷,十八道劫,第一劫起,替劫者现。" 他猛地抬头,看见门槛上不知何时多了串脚印,那脚印小得像是婴儿的,却在每个脚印中央,都有个浅红的雷纹印记。
夜色再次降临,陈老栓抱着孩子坐在炕上,听着窗外的虫鸣。孩子突然睁开眼,盯着他的胸口笑,那里藏着青岚留下的另一块青铜碎片。他不知道,在孩子看不见的角落,白天被他埋在槐树底下的碎片,此刻正泛着微光,十九道细如发丝的雷纹,正顺着泥土向陈家土屋蜿蜒而来。
更漏声中,陈老栓打了个盹。恍惚间,他看见青岚抱着孩子站在门口,身后跟着十九道雷光。"老栓,记住..." 青岚的声音温柔却带着寒意,"别让任何人知道孩子的胎记,尤其是那些扛着桃木剑的..." 话未说完,雷光突然炸裂,陈老栓猛然惊醒,发现怀里的孩子正在啃咬他的袖口,嘴角沾着点暗红,而窗外,不知何时站着个穿灰布长袍的男人,手里举着面映着雷光的青铜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