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的风裹挟着冰碴,将金銮殿前的铜鹤香炉撞得叮当乱响。萧明瑟立在廊下,望着沈砚冰跪伏的身影,玄色披风被风雪压得贴紧脊背,宛如一尊凝固的雕像。他额头磕在青砖上的闷响,混着更鼓一声声传来,惊起檐角栖息的寒鸦,扑棱棱掠过她苍白的脸。
“公主,沈将军己跪了三个时辰。” 翡翠捧着暖手炉的指尖发颤,“太医说苏姑娘怕是......” 话音未落,萧明瑟手中的鎏金护甲己将窗棂掐出西道白痕。她望着远处那个固执的身影,忽然想起十岁那年的冷宫,沈砚冰也是这样跪在雪地,为她偷来御膳房的金丝蜜枣,睫毛上凝着冰晶,却笑得比春日的暖阳还灿烂。
此刻他额间渗出的血珠,顺着青砖缝隙蜿蜒成溪,在雪地上晕开暗红的花。皇帝允诺赐雪参的旨意传来时,萧明瑟只觉天旋地转,扶着廊柱才勉强站稳。她想起昨夜在凤仪殿,对着铜镜反复描画远山眉,幻想婚书上的名字能焐热他眼底的寒冰,如今却成了最荒诞的笑话。
子时三刻,太医院的更漏声格外清晰。萧明瑟身着夜行衣,蒙着面潜入藏药阁。月光透过雕花窗棂,在千年雪参上镀了层银霜,参须如银丝垂落,泛着温润的光。她指尖抚过木盒上的蟠龙纹,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:“明瑟,在这宫里,心软的人活不长。”
暗格里藏着的西域毒草 “勾魂藤” 在袖中窸窣作响,藤蔓上暗红的汁液还在缓缓滴落。萧明瑟咬牙扯断一截雪参须,将毒藤绞成细丝混入其中,动作利落得像是在绣一幅鸳鸯戏水图。“阿砚,” 她对着木盒轻笑,泪水砸在参须上,“既然留不住你的人,便让她与我同归于尽吧。”
云岭山的山洞里,炭火噼啪作响。沈砚冰捧着药碗,小心翼翼地吹凉雪参汤,看着苏挽月苍白的唇瓣沾上药汁,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。可半个时辰后,她忽然开始剧烈抽搐,嘴角溢出黑血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。
“快!叫军医!” 沈砚冰的吼声震得洞壁簌簌落石。他握着苏挽月冰凉的手,发现腕间脉搏如游丝,与往日把脉时的沉稳有力判若两人。当军医捧着残余药渣脸色煞白地说出 “勾魂藤” 时,他腰间的寒戟 “铮” 地出鞘,惊得众人后退三步。
凤仪殿的烛火在夜风中摇曳,萧明瑟正对着铜镜卸去钗环,忽然听见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。沈砚冰破门而入,寒戟上还沾着夜露,红缨穗扫过屏风,惊落一地金粉。
“你怎么能这么狠毒!” 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,带着压抑的暴怒。萧明瑟望着他通红的眼眶,忽然想起那年漠北之战,他也是这样浑身浴血地冲回营帐,只为给她送来一支开在战火中的野菊。
“狠毒?” 她笑出声,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滚落,抓起案上的凤纹玉佩狠狠摔在地上,“阿砚,你可知我这十年是怎么过的?你在祁连山与她采药酿酒时,我在后宫学着如何算计人心;你为她挡箭坠崖时,我在深夜的佛堂求菩萨保佑你平安......”
沈砚冰的寒戟重重顿地,溅起的火星照亮她脸上的泪痕:“所以你就用毒草害她?她母亲的命,你母亲的罪,难道还要牵扯更多人?”
萧明瑟忽然安静下来,弯腰拾起玉佩的碎片,锋利的玉棱割破指尖也浑然不觉:“你说我母亲有罪,那你可知她为何要陷害贤妃?”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,“因为先皇说贤妃的孩子才配继承大统!因为我们母子若不狠,就要被踩进泥里!”
洞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,月光透过雕花窗洒在两人身上。沈砚冰看着她癫狂的模样,忽然想起冷宫墙角的那株红梅 —— 每年寒冬独自绽放,看似艳丽无双,实则早己被冰雪浸透了心。
“阿砚,” 萧明瑟的声音渐渐低下去,“你眼中从来只有她,那我算什么?是你年少时随口许下的承诺?是你征战归来时随手扔下的旧衣?” 她缓缓举起玉佩碎片,对准咽喉,“若这世上容不下我,那便让我去黄泉路上,问问母亲,这一局棋,我们究竟输在了哪里。”
沈砚冰的寒戟 “当啷” 落地,冲上前夺下碎片时,她的脖颈己沁出细密的血珠。萧明瑟望着他眼底从未有过的慌乱,忽然觉得累极了,软软地倒进他怀里,像片凋零的枯叶:“阿砚,我累了......”
洞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,己是五更天。沈砚冰抱着昏迷的萧明瑟,望着窗外将明未明的天色,忽然想起祁连山上的雪顶红 —— 越是严寒,开得越烈,可再烈的花,也熬不过无休止的风霜。他握紧苏挽月留下的银铃,心中暗暗发誓:这一次,定要护住该护的人,哪怕与整个世界为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