药仙谷的雪顶红开得比往年都要盛大。那些曾在秘境中见证过他们生死的花儿,像是得了某种神秘的感召,在仲春的晨雾里齐齐绽裂,琉璃色的花瓣上还凝着昨夜的星露,远远望去,仿佛整个山谷都浮在七彩的云霞里。苏挽月握着药锄的手顿在半空,看着漫山遍野悬浮的花朵,忽然想起前世在祁连山,沈砚冰曾用带血的指尖为她勾勒过的梦境。
“苏仙医,花、花飞起来了!”小仙童攥着她的衣袖,声音里带着孩童特有的惊诧。的确,本该扎根泥土的雪顶红此刻正轻轻摇晃着脱离花茎,成千上万片花瓣在空中旋出巨大的穹顶,每一片都映着晨曦的光,像极了情丝海中闪烁的荧光。
苏挽月的指尖刚触到一片花瓣,整座花穹突然发出蜂鸣般的轻响。花瓣开始有序地流转,在谷口拼出巨大的光影:先是沈砚冰化作玄霄战神时的冷峻侧影,继而变成前世镇北将军的戎装模样,最后定帧在昨夜他为她披衣时的温柔神情。她的脸颊微微发烫,意识到这是情丝草与雪顶红产生的共鸣——那些被压抑千年的心意,终于在神界的阳光下堂堂正正地舒展开来。
“在看什么?”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沈砚冰身着一袭月白长袍,袖口绣着她新教他的雪顶红纹样,发间还沾着祁连山的雪粒。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,光影刚好切换到他们在灵泉中相拥的画面,耳尖便也染上了与花瓣相近的绯色。
苏挽月转身时,沈砚冰己单膝跪地。玄冰戟在他掌心化作一团流转的冰晶,锋利的戟刃此刻竟比绣花针还要灵巧,在他指尖转出细碎的光弧。她这才注意到他拇指根的淡疤——那是前日为她采摘悬崖上的冰棱草时划伤的,明明用神力便可愈合,他却固执地留着,说要记住每一次为她冒险的心情。
“在祁连山时,我总说等打完仗就带你去看雪顶红花雨。”冰晶在他手中渐渐成型,化作一顶精巧的花环,每片花瓣的纹路都与谷中悬浮的雪顶红分毫不差,“后来才明白,真正的花雨不在战场上,而在你眼中。”
花雨突然密集起来,琉璃色的花瓣扑簌簌落在他的肩头,像无数只透明的蝴蝶停驻。苏挽月看见他发间新添的几缕银丝——那是与魔尊一战时留下的痕迹,此刻却被花瓣衬得如同碎钻。她忽然想起前世他倒在云岭山时,也是这样的白发沾着血,却还笑着说“终于护得你周全”。
“苏挽月,”他将花环举过头顶,声音里有她从未听过的颤栗,“我曾用寒戟守护山河,却护不住你的笑容;如今我以玄冰为誓,愿用余生为你筑起永不破碎的春巢。你可愿......”
他的话被突然炸开的祥云打断。天帝携众神踏云而来,身后跟着捧着金册的萧明瑟。她褪去了圣女的华服,一袭素白长裙上绣着双鲤与雪顶红交织的纹样,发间别着的不再是凤羽金钗,而是一支简单的竹簪。
“今日特来见证神界千年来最动人的情事。”天帝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柔和,他抬手挥出一道金光,花穹中央顿时浮现出用星辰写成的婚书,“沈砚冰与苏挽月,历经三劫十世,以爱破执,以心证道,堪为众神之表率。”
托塔天王上前一步,献上一盏玲珑心灯:“此灯以战神之骨、医仙之血为引,可镇三界魔障。”司命星君则递上一卷泛着灵光的玉简:“这是重铸后的命盘实录,即日起公示于天机阁,让天下皆知真心可撼天动地。”
最后上前的是萧明瑟。她的眼中不再有嫉妒的阴影,取而代之的是释然的笑意:“这瓶百花蜜酿了三百年,本是为了......”她顿了顿,将琉璃瓶轻轻放进苏挽月手中,“如今只愿你们的日子,像这蜜一样,甜得没有半分苦涩。”瓶身上,金丝绣的双鲤正在雪顶红花丛中嬉戏,正是她放下执念的印证。
就在这时,时空裂隙中突然涌出无数光点。苏挽月认出,那是他们在不同时空里错过的瞬间:前世他在诛仙台被锁神链贯穿时,她指尖滑落的玉佩;今生他在情丝海为她斩断执念时,她落在他掌心的泪。这些未能说出口的爱意,此刻都化作实体的光蝶,停在他们相握的手上。
“原来我们早己在千万个时空里相爱过。”沈砚冰的指尖拂过光蝶,它们便纷纷飞向花穹,在天际拼出“生死契阔,与子成说”的古篆。情丝草的灵力从他眉心溢出,与苏挽月发间的花环共鸣,整座花穹突然向上空升起,在云端铺成一条璀璨的花路,尽头是药仙谷深处那座新修缮的药庐。
“推开看看。”他牵着她的手走上花路,檐下的灯笼突然亮起,暖黄的光晕里,窗台上摆着两个药罐,一个刻着“砚”,一个刻着“挽”,正是前世他们在祁连山用过的旧物。屋内飘来熟悉的药香,却是从未有过的温馨——原来他早己偷偷布置好这个家,将她所有的喜好都嵌进了每一寸光阴里。
“以后这里没有战神与医仙,只有阿砚与挽月。”他轻轻摘下她头上的花环,将一枚琉璃珠簪插入她的发间,“晨起看你熬药,暮归陪你种花,便是我能想到的,最盛大的幸福。”
暮色降临时,花雨仍在纷纷扬扬。萧明瑟站在谷口,望着屋内相拥的身影,忽然想起冷宫中那株被她误以为枯死的梅树——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,总有人悄悄为它培土浇水,就像沈苏二人从未真正忽略过她的存在。
“要去太液池吗?”苏挽月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,递来一袋新炒的鱼食,“红鲤们最近总在念叨你。”
萧明瑟接过鱼食,指尖触到袋口绣的双鲤图案,忽然笑了。她望向天际的双子星,其中一颗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颗闪烁的小星,正朝着另一颗缓缓靠近。“好,”她转身时,发间的竹簪撞上苏挽月的琉璃珠,发出清越的响,“说不定还能遇到什么有趣的人呢。”
药庐内,沈砚冰正对着铜镜为苏挽月描眉。花雨落在窗纸上,将两人的影子拓成永恒的剪影。远处传来萧明瑟的笑声,与红鲤跃出水面的声响交织在一起,成为这个春天最动人的注脚。
雪顶红的花期终会过去,但有些东西,却在花雨中悄悄扎下了根——比如爱,比如希望,比如永远相信美好会再次降临的勇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