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潘玉依旧保持着半跪的姿势，浑身冰凉，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。
不自觉的，目光就看着炕上那个低着头面如死灰、身体僵硬如石的师兄。
潘玉心碎到无法呼吸。师兄他好不容易才接受武功尽失的现实……
可如今……
潘玉踉跄着站起身，走到炕边，颤抖着伸出手，想碰碰他，想告诉他别怕，可手指在触碰到他冰冷僵硬的手臂时，却如同被烫到般缩了回来。
她不敢。
她怕自己一开口，那强忍的泪水就会决堤，更怕她任何一点点的触碰，都会成为压垮师兄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匡连海紧闭着眼，牙关咬得咯咯作响，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。
他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，那是一种彻底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虚无。
身体深处，今日晨起时分被焐热的地方，此刻却仿佛再次陷入一片冰冷刺骨之中，甚至比起之前更甚，仿佛冷到灵魂都在颤抖。
然而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中，他听到了细微的、压抑的抽泣声。
是玉儿。
那声音如同细针，刺破了他沉溺的绝望。
他猛地睁开眼，视线模糊了一瞬，随即聚焦在炕边那个单薄颤抖的身影上。
他看见潘玉跪坐在炕沿，头深深埋着，肩膀剧烈地耸动，双手死死捂住嘴，却依旧挡不住那破碎的呜咽从指缝间溢出。
潘玉哭得无声，却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碎。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粗糙的炕席上，洇开深色的水痕。
她不敢碰他，甚至连抬头看他一眼都不敢，仿佛他是易碎的琉璃，看一眼就会彻底粉碎。
这副模样，更是狠狠刺痛了匡连海早己千疮百孔的心。
他的一条命，早就不值钱了。
从替武三思做下那些事开始，他就该死。
死在玉儿的剑下，是他那时唯一能想到的、稍微体面一点的归宿。
可现在……他不能死！
至少，不能现在死！
玉儿为了救他，抛弃了所有，千里跋涉，受尽委屈，甚至在这破茅屋里学着做她从未做过的粗活。
她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，不是让他在这里自怨自艾，拖累她，甚至让她亲眼看着他再次坠入深渊的！
纪忘忧……
他看玉儿的眼神，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、如同看戏般的兴味，匡连海在江湖底层摸爬滚打多年，太熟悉这种眼神——那是猎手看着掉入陷阱的猎物，在挣扎中取乐的眼神！
他可不相信此人“仁心仁术”！
纪忘忧出现在这里的时机、说出“中毒”时那刻意引导的指向性、以及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恶劣……都让匡连海心底警铃大作！
匡连海扫视着这座茅草屋。
这个地方，看似是避风港，实则暗流汹涌，他不能让玉儿独自面对这一切。
他的这条烂命，死不足惜，但就算要死，也得死得其所，也得在死之前，替他的玉儿扫清可能的威胁，替她谋一条安稳的生路。
他不能成为她的累赘，更不能让她因自己而陷入更大的危险！
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和责任感，如同从灰烬中迸发出的火星，硬生生压下了那灭顶的绝望和自毁的冲动。
“玉儿……”
匡连海开口，声音嘶哑得厉害，带着重伤后的虚弱，却努力维持着平稳。
他伸出手，那只尚且能动、却同样无力的手，颤抖着，轻轻覆上潘玉剧烈耸动的肩膀。
潘玉浑身一颤，泪水糊满了她的脸，眼睛红肿，写满了巨大的悲痛和无措。
她看着匡连海，嘴唇颤抖着，想说什么，却发不出声音。
“傻丫头，别哭……”
匡连海的声音放得更柔，带着一种刻意的、近乎安抚的平静，尽管他自己的心正在被无数把钝刀反复切割，“我没事……真的。”
他艰难地移动了一下身体，动作牵扯到胸口的伤，痛得他闷哼一声，额角渗出冷汗，却依旧强撑着，向她张开手臂，“……过来。”
潘玉看着他苍白的脸上强撑的平静，看着他眼中那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完全掩去的痛苦，心更是痛得无法呼吸。
她几乎是扑了过去，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伤处，将自己埋进他冰冷而单薄的怀里，紧紧抱住他，仿佛抱住生命中唯一的浮木，温热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。
“师兄……”
匡连海用那只尚且能动的手臂，笨拙却坚定地环住她颤抖的身体。
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，感受着她压抑的哭泣带来的细微震动。这个拥抱，是安慰她，也是汲取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力量。
“别怕，玉儿……”
匡连海低哑的声音在潘玉头顶响起，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平静，“师兄在呢……死不了。这条命是你捡回来的，哪能……这么轻易就没了？”
他顿了顿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，“你看，以前腥风血雨、刀口舔血我都没死成，现在……不就是腿不能动了吗？总比……丢了命强，你说是不是，嗯？”
潘玉在他怀里用力点头，哽咽着：“嗯……师兄……我们想办法好不好?一定能治好的！纪谷主说了，或许能解的……”
纪忘忧！
听到这个名字，匡连海眼底瞬间掠过一丝冰冷的锐芒。
他轻轻拍着潘玉的背，状似不经意地开口，声音带着一丝探究：“玉儿……跟我说说……你是怎么把我带到这里的？路上……辛苦你了。”
他需要知道更多细节，更多关于纪忘忧的信息。
潘玉不疑有他，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。
从如何瞒着师父和狄大人将他偷运出京，如何一路颠簸求医，如何艰难地找到无忧谷，如何见到纪忘忧，以及纪忘忧提出的三个条件……
匡连海静静地听着，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，为她的艰辛感到无比心疼，同时也敏锐地捕捉着关键信息。
当潘玉提到纪忘忧每次施针开药，尤其是提到那粒“九转归元散”的赤红药丸时，匡连海的神经瞬间绷紧！
“……那药丸？” 他打断潘玉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，“红色的？什么样子？每次……都吃吗？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