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入赵院
暮色将窗棂染成青灰色,指节因为攥紧被角而泛白,苍白如纸的面容上,仅剩的一丝血色也在迅速褪去。
她与赵国荣本是青梅竹马,两小无猜。奈何命运弄人,洛家家道中落,她被迫嫁与他人。一年后,赵国荣也另娶了高门贵女。谁能想到,十几年后,她竟成了赵府的姨娘。
女儿是她心头肉。八岁那年,被迫送去了乡下。即便入了赵府,她也难以将女儿接回身边。纵使常去探望,终究抵不过朝夕相伴。
赵老爷本就体弱,她入府五载,便传来噩耗。如今,她也大限将至。洛梓死死攥住少爷的衣角,气息微弱:“业珩......婉儿......求你照顾一下她......求你......”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,声气越来越弱,最后一滴泪落在枕上,洇开一片深色。
葬礼办得仓促。白幡在寒风中簌簌作响,耳畔仍回荡着那句破碎的恳求。
晨阳斜照雕花窗棂,小厮张二狗攥着衣角,指节泛白地叩响书房门。“少爷!”他推门而入,喉结上下滚动,“洛姨娘临终托孤的事儿......可是要将那姑娘接进院?”
赵业珩搁下狼毫,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团黑影。他抬眼时眼睫低垂,叫人瞧不清神色,半晌才起身拂袖而去。张二狗望着空荡荡的书房怔了怔,转身疾步吩咐:“备马车!去接洛姑娘!”
花厅里,刘媛媛正慢条斯理地修剪花枝。赵业珩垂手立在堂前:“姨娘,洛姨娘之女…...”话音未落,珠帘忽然哗啦作响,赵熙晨提着裙摆闯进来:“凭什么接!又不是赵家血脉,凭什么养闲人?”
刘媛媛放下银剪,绢帕擦了擦指尖:“业珩,这事本与我们无关。若觉不安,每月送些银钱过去便是。”赵业珩盯着案上揺曳的烛火,喉间滚动片刻,只道:“快到午时了,我还有私务。”便离开了
河风卷起水花溅湿粗布裙摆,洛婉儿捶衣的木杵顿在青石上。对岸传来刘妈妈急切的呼喊,她抬头时,看见老妇鬓角的白发在风里翻飞,像是水面漂着的芦苇絮。
“婉儿!”刘妈妈攥着她湿漉漉的手,“赵院来人接你了。你娘临走前千叮万嘱......”话音未落,洛婉儿己经猛地揺头。
“不去!我哪儿也不去!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,河水倒映着她通红的眼眶。刘妈妈却将她的手攥得更紧:“傻孩子,这是你亲娘的心愿。进了赵院,说不定能寻个好归宿……”
刘妈妈佝偻的身影越来越小。轿帘落下的瞬间,耳边还回响着河水拍岸的声响,心里像被塞进团浸透的棉絮,沉甸甸地发慌。
朱漆大门在暮色中缓缓洞开,洛婉儿踩着青石板跨进赵院。小厮引着她穿过九曲回廊,雕梁画栋间浮动着沉水香,脚下青砖咉出廊下灯笼的光晕。
厅内檀木桌上还摆着残羹。听小厮禀报洛家姑娘己到,刘姨娘与赵熙晨同时脱口而出:“什么?”刘姨娘转眸看向赵业珩,后者沉着脸唤来张二狗。
“少爷饶命!”张二狗扑通跪地,额头几乎贴住地砖,“那日您没说不许接人……”“可我也没应允!”赵业珩指节叩着桌命。刘姨娘随即开口:“既己进门,总不好再赶出去,传出去于赵家名声有损。”
得了首肯,张二狗领命将婉儿带到张妈妈跟前。铜镜映出少女苍白的脸,清水洗去风尘后,眉梢眼角竟比廊下新开的芍药还要动人。“生得这样标致!”张妈妈啧啧赞叹,丫鬟们也跟着附和。
穿过栽满海棠的西跨院,洛婉儿被引进正厅。主位上的赵业珩身着月白长衫,执茶盏的指节骨节分明;刘姨娘鬓边的赤金步摇随着笑意轻颤;赵熙晨倚在榻上,团扇半掩着微蹙的眉。
“唤业珩表哥。”张妈妈轻声提醒。洛婉儿福了福身:“表哥安好。”赵业珩喉间溢出一声低吟,目光掠过她发间新簪的白玉兰,茶盏里泛起的涟漪久久未平。
寒暄过后,刘姨娘打量着少女单薄身形:“可要传膳?”洛婉儿连忙推辞。赵业珩搁下茶盏,声线难得柔和:“舟车劳顿,先去听松苑安置。”廊下灯笼次第亮起,洛婉儿望着飞檐外的一弯新月,心中泛起涟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