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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亲手杀死自己的徒弟
魔宫寝殿近一个月内未如此安静过，偌大的空间悉悉卒卒的声音显得十分突出。
偶尔夹杂着银铃碰撞的清脆声，悦耳又摄人。
宫殿殷红色的血雾缭绕。
意外地燃烧着杏花香，与室内的陈设和奢靡的风格天差地别。
夺人眼目的是中央摆放的大圆床，看起来主人对这床极为上心，远看浑然透着奢靡华贵，床腿上的雕刻复杂繁琐，以舞姬身上绯红的纱衣做帐，纱衣薄而透，放下床帐时，犹如降下一帘，绵绵密密的红色春雨。
然而如冰丝蝉翼般丝滑的绯红色床单褶皱不堪。
床榻之上，来回交错着一青一赤两道身影，他们来回过招，不分伯仲。
两人额头出现细汗，青丝纠缠在一起。
床顶四角挂着的银铃飞快摇曳，响声不断。
此时实力强悍的两人，没有动用灵力，单纯肉搏，尤其青衣那位下手狠辣，堂堂魔尊只防守不攻击，乖乖任人宰割，不过宰割他的不是别人，而是他多年未见师尊。
“炎儿，你非要做到这种地步，才肯罢休吗？”
身覆一层单薄青衣的柳千玉，抓住对方两只手腕，使出浑身力气将人翻身压制。
被压倒的魔尊在柳千玉身下，赤红色寝衣亦散乱，双目冒着一瞬一瞬的红光。
“炎儿，听一次师尊的话，这身修为我们不要了，之后你去哪里都好，为师都陪着你”，柳千玉像哄孩子一样，却是真心实意。
上官炎听后愣了一瞬，弓起腰大笑不止，“哈哈哈，师尊你开什么玩笑？”
那疯疯癫癫的模样愈发和魔头无甚二般，柳千玉印象中不情不愿唤他师尊的小孩子好像早就不复存在了。
“已经走到这个地步，师尊我拿什么回头？”，上官炎低下嗓音，这话仿佛用尽了他全部力气。
说罢，上官炎额心的魔纹开始泛滥，像血从额心慢慢流开，可怖妖艳。
待柳千玉看清楚后，脸唰地白了一个度，事实被残忍地揭开，无形中刺伤柳千玉如水如月般的双眸。
心魔印——
能够结印的心魔只有上古极魔，由极大的怨念和恨意为养料，靠宿主强大的修为做支撑，日积月累，悄无声息地成长起来。
极魔缠身，下场注定凄惨，不久会变成一头毫无理智，血腥杀戮的魔头，万年前中古大陆一只极魔横空出世，大荒陷入亘古未尽的黑暗。
血雨洗刷了充满灵气的大陆，哀鸿遍野，说是人间炼狱也毫不夸张。
两个选择血淋淋地摆在柳千玉面前，要么杀死上官炎，所有人安然无恙，要么炎儿和大荒一起归寂于虚空。
柳千玉禁锢着上官炎的双手发颤，他偏过头死死咬唇，竟难以忍下，那一股无法抑制的心酸涌上心头。
这比打断他全身的骨头还要疼上数百倍。
上官炎见柳千玉一言不发，拼命遏制着什么使他痛苦的东西，观察发现，柳千玉竟是道心不稳。
他不禁幸灾乐祸起来，魔气霎时从他体内冲开，形成一圈扩大的波纹，床帐飘扬飞起，露出床榻上的似春似寒的景象。
上官炎突然就笑出声，没想到走到最后，为他伤心的竟是一开始他最厌烦的师尊。
盼着他死的那群杂种根本不知道他现在有多开心，想他死的人满天下皆是，想他活却不得不杀死他的人就这么一个。
他笑着说道：“师尊，你什么时候杀本尊啊？”
“为师不求你回报什么，但求你下山后问心苍生，即便你未有一丝怜悯之心，平安喜乐也好”
“可你为什么……”
上官炎走到现在，折在他手里无辜的，还是不无辜的人命数不胜数，狗屁苍生，和他有什么关系，平安喜乐？他现在就挺高兴的。
“师尊，他们让你装扮成这般模样混进来，不就是为了让你杀我，还废话什么？”
柳千玉鬓边错落的发丝被上官炎绕在指尖，“师尊，我不还手，你就这样亲手杀了你的徒儿，你这辈子唯一疼爱的徒儿”
“别说了！”，柳千玉恨不能自已是个聋子，泪水布满整张清冷的脸。
往日的冷静和自持被上官炎轻飘飘几句话，弄得支离破碎。
上官炎嘴角勾起玩味的笑，他抬起手向上缓缓摸去，柳千玉脸颊上的温热和让他心情异样的美妙。
犯下的弥天大错已经不可挽回，心魔缠身，只需要一个契机，便会毁天灭地。
柳千玉大力拍开那只大手，泪水将视线模糊。
“你是故意的，故意放我进来”
上官炎轻笑一声，“师尊最了解我，既然知道，何必问出口自添烦恼”
而后，上官炎揽住柳千玉的后腰，将他从身上掀下去，从后搂进怀里，他自已都没发现师尊身上竟这么暖，像家一样。
上官炎死死抱住他，一条腿缠在人身上，一时间柳千玉怎么也动弹不得。
上官炎发现怀里人不理他，语气遂而温柔了些。
他贴着柳千玉耳语厮磨，“师尊别哭”，上官炎用力抱住柳千玉的腰，状作伤心地说：“徒儿知道错了，知道了，师尊再给我讲个故事罢”
“你知道错？”，柳千玉那颗心沉进冰冷无度的湖水里，眼神空洞，“上官炎啊上官炎，我当年不如去养只狗”
“我怎么能是狗呢，在无常峰的时候，你总也不舍得骂我，疼我都来不及，反倒今日即将赴死师尊你嘴毒舌尖”
上官炎捞起柳千玉一只攥拳的手，他耐心将五指一一掰开，指缝里进去他自已的五指，然后相握。
上黄泉路前，有人念他想他，以前无所谓，现在感觉不错……
原本舞乐升平的魔宫，奢侈疯狂，纸醉金迷，美人佳肴，烈酒，上官炎要多快活有多快活。
可怎么也填不满心里空缺的地方。
柳千玉披着薄纱来后，他贪婪享受着温暖。
他怕死得太孤单。
还好有师尊。
“我真是养了一只白眼狼，当初应该对你日日鞭打，让你吃残羹剩饭，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子一定会自已灰溜溜地跑回去”
“咳咳咳……”，柳千玉突然咳出血。
上官炎吓坏，他没想把柳千玉气吐血，立马打骨碌爬起来轻拍柳千玉的背：“别生气别生气，师尊”
柳千玉不咳后，他惊魂未定地将脑袋埋进柳千玉怀里，“师尊别气”
他现在对柳千玉极为依恋：“师尊，好师尊，你这辈子就当全给我了”
柳千玉无话可说，已经回不到过去，他彻底被赖上了，他不甘地拍打着上官炎的后背，“为什么，你偏偏折磨的是我！”
“对，徒儿该死”，上官炎第一次生疏地哄人，“我想，下辈子投胎，还找你当我师尊”
“你最好了，父皇杏子什么的，我都不要，下辈子徒儿继续缠着你”
柳千玉奈何不了什么，他认命，无力叹息道：“下辈子，别再有执念”
柳千玉亲手杀死了自已的徒弟。
一把匕首，淋漓的鲜血从冰冷的刀尖蜿蜒而下。
他亲手带大的徒弟，主动张开尖刺下柔软的肚皮，抱着他，开心地像个孩子，不知是傻的还是个疯的，主动跑来找死。
“炎儿，我们来世便不再相见”
柳千玉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失神，他抚摸被他抱在怀里人的脸颊，自言自语：“别怕别怕，师尊保护你……”
上官炎额心的心魔印消失，极魔随之灰飞烟灭。
柳千玉替无辜死去的亡灵超度后，合上双目。
最后一夜的岐渡山静悄悄的，这一切的一切像金沙散去。
半月后修士们进山，只发现两座坟头。
谁都没想到这场劫难就这样结束，尘埃落定———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