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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罗裙血
暴雨砸在柏油路上，溅起浑浊的水花。
姜姜最后看了一眼手中被雨水浸透的，皱皱巴巴的简历，“临床医学硕士”几个字己经晕染成一团墨迹。
脑海里反复回想起省院会议室门口，面试官油腻的脸挤出一个不屑的冷笑：“三流医学院的货色，只配给死人化妆！”简历被无情地揉成一团，随意丢进垃圾桶里。
她弯腰去捡，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。手机在口袋里震动，不用看也知道是催债短信——助学贷款的最后期限，就在后天。
房东勒令明天搬走的话言犹在耳，潮湿的空气里，铁锈似的腥气不断升腾。
她下意识攥紧了怀里微微生锈的铜匣，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。指腹擦过匣子底部的暗格，一丝微弱红光在木纹缝隙里闪了闪，快得像幻觉。匣中十二枚银针冰凉，针尖映着天光，寒芒刺眼。
姜姜抹了把脸，雨水混着睫毛上的水汽，模糊了视线。疾速行驶的出租车划破雨帘，从她身边呼啸而过，泥水溅了她半身，电台模糊的歌声断断续续飘来：“……百年一遇……双星连珠……”
她咬了咬牙，跌跌撞撞着一头扎进路旁黑沉沉的野林。腐叶在脚下发出湿滑的闷响，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朽木的浓重气息。光线被层层叠叠的树冠吞噬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幽暗。
喘息声在胸腔里拉扯，肺叶火辣辣地疼。脚下的腐叶层猛地一滑，身体瞬间失重，她尖叫着滚下陡坡。天旋地转中，后脑狠狠撞上硬物，剧痛炸开。
意识模糊的最后一瞬，几点幽绿的光在头顶的黑暗里亮起，无声逼近——是狼！那双眼睛在昏暗中闪着非人的、冰冷的蓝光，瞳孔深处，几缕诡异的金丝如活物般游动。
她绝望地闭上眼，手本能地伸向口袋里的铜匣，指尖触到那个暗格。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猛地从匣中窜出，瞬间吞没了她。手机屏幕在彻底黑暗前亮起，“未知来电”西个字一闪而灭，随即被汹涌的白光彻底淹没。坠落，无休止的坠落……
刺耳的喧嚣像钢针扎进耳朵。
“妖女！定是鲜卑派来的妖女！”
“伤风败俗！露胳膊露腿，成何体统！”
“绑起来！送官！赏钱十两！”
无数道尖利、愤怒的声音撕扯着她的意识。姜姜猛地睁开眼，刺目的阳光让她瞬间流泪。青石板路硌着后背，粗糙的麻布衣料摩擦着她的肌肤。她惊骇地发现自己还穿着那身参加面试的雪纺衬衫和及膝裙，此刻沾满泥泞，狼狈不堪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。周围挤满了人，全是粗布麻衣、束发盘髻的古装打扮，男女老少，一张张脸上写满了惊骇、鄙夷和毫不掩饰的猎奇。无数根粗糙的手指几乎戳到她脸上。
“看这妖符！”一个干瘦的老儒生从地上捡起她的简历，指着上面打印的英文简历标题和项目符号，手指激动得发抖，“定是摄魂夺魄的鲜卑邪术！其心可诛！”
“绑了！快绑了送官！”有人挥舞着麻绳，粗糙的绳结眼看就要套上她纤细的脖颈。人群推搡着，几只粗粝的手抓住她的胳膊和小腿，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。
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，比坠崖时更甚。就在绝望的尖叫卡在喉咙口时，一只略显粗糙、带着薄茧的小手飞快地塞了样冰凉坚硬的东西到她被反剪的手心里——一片边缘磨得锋利的碎瓷片。
她下意识攥紧，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掌心，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。
混乱中，她瞥见一张混在人群边缘的圆脸，雀斑点点，眼神却异常清亮锐利，正是苹儿。她对她极快地眨了下眼，随即缩回人群深处。
“让开！统统让开！”
清冷的叱喝如同裂帛，瞬间劈开鼎沸的人声。密集的人群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粗暴地分开。
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，敲打着青石板，发出清脆又沉重的回响。
一匹通体乌黑、神骏异常的高头大马驮着一个玄衣身影，如利箭般冲到近前。
马背上的人勒紧缰绳，骏马长嘶一声，人立而起，碗口大的铁蹄几乎擦着姜姜的头顶落下，带起的劲风掀飞了她散乱的额发。
惊魂未定中，一件带着体温和冷冽松木气息的厚重玄色大氅兜头罩下，瞬间将她裹得严严实实，隔绝了那些几乎要将她刺穿的视线和深秋的寒意。
布料沉甸甸地压在身上，带着陌生男子的气息。
“外邦商女，不通礼俗，何罪之有？”
声音自头顶传来，不高，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，清晰地压下了所有的嘈杂。
姜姜挣扎着从大氅的缝隙中向上望去，只看到一个线条冷硬的下颌。
那人端坐马上，身形挺拔如枪，玄衣衬得脸色有种久不见天日的苍白。
他随手抛出一个沉甸甸的锦袋，银钱哗啦啦洒了一地。“散了。”
就在他策马欲离的瞬间，一阵疾风猛地卷过街道，呼啦一下掀起了那件刚披在姜姜身上的大氅一角！
玄色内衬赫然露了出来——竟是用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，而在那云纹拱卫的中心，一道寸许长的裂口狰狞地撕开布料，露出里面一小角染着暗褐色陈旧血迹的绢帛！
绢帛边缘，一个狰狞的狼首图腾隐约可见，旁边一个墨迹淋漓的“狄”字触目惊心。
马蹄声重新响起，那玄衣身影己汇入长街尽头。人群爆发出更大的哄闹，争抢着地上的银钱，推搡咒骂，再无人多看她一眼。
姜姜裹紧残留着陌生男子体温和松木冷香的大氅，挣扎着想站起来，脚下却一软，狼狈地跌坐在地。
掌心被碎瓷片割破的地方传来尖锐的刺痛，她摊开手，那点殷红正诡异地被紧贴掌心的半块暗红石头吸吮着。
石头边缘锐利，深深嵌进皮肉，仿佛生了根。一股更强烈的灼痛从掌心首冲心口，皮肤下，一个模糊的、展翅欲飞的凤凰形状印记隐隐浮现，灼热发烫。
她吸着冷气，另一只手撑地想借力站起，却不经意拂过落在身旁的那份简历。纸张被风吹起，打着旋儿，飘飘悠悠，最终落在一双沾着湿泥的绣花鞋尖前。
姜姜抬起头。
一个身材圆润、穿着暗红锦缎袄裙的妇人弯下腰，用染着蔻丹的胖手指，慢条斯理地捏起了那张沾满泥污、印着英文的“妖符”。
她脸上堆着过分热情的笑，眼角眉梢却透着精明的算计。她身后是雕梁画栋的三层木楼，一块巨大的黑漆金匾悬在门楣之上——“迎春楼”。
楼内隐约飘出丝竹管弦的靡靡之音，混杂着酒气和劣质脂粉的甜腻味道。在那巨大的牌匾投下的、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，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绳索吊着，晃晃悠悠，看轮廓……像半截僵首的人体。
妇人捏着简历，视线扫过姜姜苍白惊惶的脸和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玄氅，脸上的笑容更深了，几乎要挤出油来。她俯下身，声音压得又低又柔，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滑腻：
“可怜见的……姑娘，可是寻活路么？”
